一拳。我們住的那條街還是那麼破,小時候經常去玩的祠堂已經塌了,草一寸寸地長。街坊說我們住的那片要拆遷了,我不想搬,搬了你們找不到我,找不著回家。還記得李小芳吧,以前我們經常偷看她洗澡的,你們說她奶子那麼小,以後嫁不出去。人家現在嫁了個有錢人,家裡彩電冰箱縫紉機,出出進進都坐鈴木,你們有什麼脾氣。信江河現在沒以前乾淨了,要是現在你們還活著,我一定再把你們踹下去,看你們撲騰著水說:‘操你媽!’我早說過,學學游泳沒壞處,至少我不用把你們踹下去再跳下去救起來。原來經常被你們打的二癩子,現在發了,蓋了四層的洋樓,每天開輛皇冠開進開出的,光頭油光鋥亮的,你們看見的話肯定想上去拍一巴掌。傻人有傻福,你們服氣吧?你們孃老子,現在也是我的孃老子了,我家的那倆個老的,已經過去了,在下邊要是撞上,替我照看著點,就說我對不起他們,下輩子我到他們家做牛做馬,做雞做鴨。你倆放心,咱爸咱媽不會受半點委屈,我吃肉就不會讓他們喝湯,我替你們幫他倆送終。你倆瞧瞧,墳上長這麼多草,我替你們都拔了,不然明年墳就平了。放心吧,花我給你們留著,你們還沒娶媳婦,要找也得找個漂亮的,咱不湊活。不要怕花錢,一會燒兩麻袋給你倆,不過也要省著點花……”
草包在墳上絮絮叨叨,鼻涕眼淚流了滿臉,邊說邊拔著墳上的野草雜樹,一雙手都是血。
草包拖了幾個月板車後開了間店,做蜂窩煤賣,他用的煤好,燒出來的火苗藍幽幽的。店裡生意不錯,大小矮父母也在張羅著給找房媳婦,草包覺得日子有了盼頭。直到一群剛出來混的生瓜蛋子上門鬧事,草包野性復甦,兇悍剽勇的混混本色暴露無遺。狼始終是吃食物肉動物,就算暫時吃草,骨子裡卻還是有著對血的渴望。
那天和平日沒什麼兩樣,草包和好煤,開動機器壓煤。五六輛板車裝滿走後,草包坐在門口抽菸、看馬路上的女人。草包想娶媳婦了,他長這麼大還沒和女人辦過事。就在年根吧,再攢兩錢,把房子收拾下,討個老婆,不用太漂亮,胸大屁股肥就行,生個兒子,這輩子就這麼過了。草包正浮想聯翩,一夥小青年吊著膀子晃進店裡,是一群城鄉接合部剛進城混的小流氓。
“兄弟們沒飯吃了,你擺一桌吧。”這些十七八歲的生蛋子,目空一切,好幾個胳膊不能打彎,帶著鐵器。他們不認識草包,草包盯著他們想了一會:“行!不過你們吃完放串鞭炮。”十年前的老江湖有這樣的規矩,如果是收了人家錢禮,放串鞭炮當是回禮。幾個愣頭青不知道放串鞭炮什麼意思,以為這煤店老闆腦子有點問題,先胡亂答應下來。一幫人領著草包進了家大館子,那時候已經有包廂,小流氓們也不客氣,揀了個最大的包廂坐下,雞鴨魚肉點了滿桌。草包悶頭吃喝,額頭沁出汗珠,這樣的大塊朵頤,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記憶。
“鞭炮買了嗎?”草包看一幫小流氓剔牙抽菸,吃的差不多了,草包問的很認真。
“買你媽比鞭炮!你家裡死人了就幫你買。”一幫人鬨笑,可很快他們就後悔沒買。
“哦,那各位大哥坐會,我再去買幾條煙,一會一人帶條走。”沒人看見草包眼裡兇光閃過。
草包再次出現在包廂門口的時候,雙刀在手,門砰一聲關上。兩把剁骨刀砍劈剁拉,包廂裡斷指亂飛,一幫小流氓鬼哭狼嚎。飯館老闆報案,草包進了看守所。黃國明後來很後悔沒有看出草包的實力,如果他託點人,可以把草包從看守所裡撈出來,可他沒有看得那麼長遠。
撈草包的是冷軍,冷軍和草包沒什麼交往。聽機械廠一幫人聊起草包的事,冷軍覺得草包不該是這樣的結果,他伸手拉了草包一把。這世上的事很難說,有時候你看著是在幫別人,不經意撒下的種子在別處卻開出了花。冷軍找到指頭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