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看,僅憑一幅畫像愛上一個人,這種難道不是小情小愛麼?人家還是當朝一品呢!”
她說完了仔細留心看他,他面上很平靜,幾乎看不出波瀾。受傷的那隻手放在膝頭,手指撫摩羅衣的紋理,大概還是有觸動的,多少能窺出一點不安來。隔了一會兒才聽他說:“故事就是故事,怎麼能當真?”
她嗯了聲,突然問:“官家有沒有遠在他鄉的朋友?”
她的問題越來越刁鑽,他隱約察覺到了。初六那天兩個黃門未看守好門戶,讓她進了東宮,正好撞見他們設壇祭奠。她又不傻,自然要起疑,忍了兩日,終究忍不住了吧!
該來的總會來,他受傷後無法隨意走動,曾讓錄景去紫宸殿看過,一切如常。反正她沒有證據,頂多只是試探,他可以裝糊塗,她也不能奈他何。
他微揚起了一道眉,“我不相信任何人,也沒有什麼朋友。九重塔上只有我一人便夠了,如果身旁容得下人,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他是打算同她周旋到底了,先前平息的怒氣又被他勾了起來,她反笑道:“我聽說官家的飛白寫得好,臨摹王羲之可以假亂真。我跟隨崔先生練過幾年字,待有機會寫與官家看,請官家為我指正。”
他似笑非笑道好,“皇后說的話有些怪,莫非是哪裡不舒心麼?”
她掩嘴嬌笑,“我何嘗不舒心了,今日有官家陪著聊天,我心裡高興著呢!官家背過身去,我讓你看一樣東西。”
他不大明白,搞不清她在打什麼算盤,“既然叫我看,為什麼要背過身?”
她拖著長腔撼他,“讓你背身就背身,我準備好了自然喊你轉過來。”
他被她搖得沒辦法,一面捧起胳膊,一面嘀咕:“皇后不會趁機給我一刀罷!”
她怨懟地剜他一眼,“那昨天何必替你擋刀?讓你被人捅死,我也省心了。”
是啊,活著就互相糾纏撕咬,何必呢!他含笑望她,還是依言轉過了身。
她掀開裙幅,取出儺面戴在頭頂,朗聲說“好了”,把面具扣在了臉上。
他轉回身,熟悉的鬼面映入眼簾,心頭不由一悸,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蔥白一樣的手指捂住兩腮,搖頭晃腦說:“官家,你看這個鬼面好玩麼?你一定覺得很好玩,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逗我,是不是?”
他撐身站了起來,臉上分明有遮掩不住的驚惶,“你竟敢闖進我的書房!”
“官家怕我進你的書房,因為書房裡掛著我的畫像,還有這鬧得禁中不寧的鬼面?”她也起身,隔著面具苦笑,“官家不該給臣妾一個解釋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雲觀薨後九個月,和我通訊的是不是你?既然事已至此,何不來個痛快,今日索性都招認了吧!”
她讓他招認,這是什麼詞?他起初氣定神閒,是沒想到她會趁他睡著闖進偏殿裡去。這下她拿了物證當面質問他,怎不叫他亂了方寸?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曾下過令,不許任何人踏足偏殿,你敢抗旨?”他試圖轉移話題,心裡也沒有底,不知這招管不管用。
與她的事,從頭到尾荒唐透頂,連他自己都無法正視。有時真覺得自己著了魔,腦子裡警聲大作,卻抵禦不住心頭竊竊歡喜。他沒有愛過誰,因為缺乏,難免渴望。可是他並不像別人想象的那樣強大,對於感情,他和垂拱殿中視朝的帝王沒有任何關係。他怯懦,他怕碰壁,所以總要找些依託。以雲觀的名義同她通訊,因為嚮往她的純質和滿腔熱情;戴上面具,是為了掩飾他的惶恐和不安。
她把面具摘下來,眼裡含著淚,悽楚問他,“你為什麼要戲弄我?看我人傻好欺負麼?我也是很有頭腦的!”
他強作鎮定,對她嗤之以鼻,“美人計,笑裡藏刀,這就是你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