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鼐呸了一聲:“就這個膿包?”
“膿包有什麼,天下膿包多的是。中國四萬萬人中,倘有一萬個烈士豪傑,何須你我費盡心思去殺袁世凱!”包博望決心已定,說話也很從容。“那姓坡的會對我的孩子好。他做不了烈士豪傑,撫養一個烈士豪傑的遺孤,會減輕他的愧疚的。”
譚楚鼐把包博望的想法說給了姓坡的學生聽,他喜不自勝。但他繞煙榻踱了幾圈後,還是謹慎地提了個條件:“無論孩子是男是女,我都要。無論包博望刺袁後是死是活,都不得來看孩子。這個秘密,就爛在我們幾個人的肚子裡。”譚楚鼐又把這個條件轉達給了包博望。包博望淡淡道:“這個,何須他說。”
桐子夜裡發作,被匆匆送進了一家德國教會醫院。那一夜北京天寒地凍,桐子躺在病床上,聽見隱隱傳來“砰、砰”的爆竹聲。她弱聲問丈夫:“還沒到除夕吧?”包博望也詫異,用英文問德國女護士,女護士連說帶比劃,才知道不是放爆竹,是從山東流竄到直隸的義和團在襲擊京郊的洋教堂。
孩子在天亮前出生了,是個男嬰,神情跟包博望當初一樣嚴肅和憂鬱,但哭聲嘹亮!
桐子髖骨窄,分娩艱難,耗盡了氣力,很快就睡著了。她醒來後,包博望撫著她的臉,小聲告訴她,孩子沒有保住……是急性肺炎。桐子完全無法相信,她說:“不會的,不會的,一定弄錯了,我聽見他哭得多麼有力啊。”包博望想到兒子將活在別人的身邊,永遠不知父母是多麼牽掛他,心如刀絞地發痛。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地難受,他已經在痛悔,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把頭埋在桐子的枕邊,讓枕頭堵住自己的哭聲。桐子沒有哭,至少是沒有哭出聲音來。她抽出一隻手,輕輕地拍打著、撫慰著自己的丈夫。
刺殺袁世凱的機會終於等來了。這年的歲末,義和團在山東越鬧越厲害,搗毀了多處教堂,還殺了英國傳教士。12月5日,英美公使向大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施壓,要求派實力強硬者###。次日,袁世凱即被任命署理山東巡撫,揮軍馳入齊魯境內。他下了重手,以排槍為快刀,把一千顆團民的腦袋開啟了花,幹得比割韭菜還要利索些。
義和團以上千塊銀元要買袁世凱的頭。袁世凱拍著自己的頭,對左右笑:“我袁某這顆大頭才值一千塊?也太小看人了吧。”這話傳出去,山東人率先呼他為“袁大頭”。而義和團則為了表達憤怒和輕蔑,把殺他的賞金從一千塊減少到一塊。袁世凱不屑於再說什麼,在隨後的幾個月中,他縱兵像篦子一樣向團民出沒的地方篦過去,燒燬一座座村莊,斃殺了更多的人。
第三章 月滿西樓(4)
但袁世凱就算是虎,一離虎穴,就讓獵殺者有機可乘。何況,是在山東那塊充滿動盪和仇恨的地方。那姓坡的北京學生透過關係,已打探到袁世凱的軟肋是好色。他不僅妻妾成群,而且每到一處必逛青樓,雅稱嚐鮮。他有兩個小妾,就是從青樓帶回家去的。他後來處事謹慎,但逛青樓的嗜好決不肯戒,這就如吃河豚,越有毒性越要吃。
坡姓學生還探明,濟南府最有名的青樓是大明湖畔的西施樓,西施樓色藝雙全的姑娘叫豆莢兒。袁世凱駐節濟南,西施樓應是必訪之地。
過了春節,又過了元宵,包博望把所有積蓄都給桐子交代了一回,說要和譚楚鼐出一趟遠門,短則個把月,長則大半年,叮囑她自己多保重。
桐子對丈夫要做的事是心中有數的,但兩人都不說破。她聽了當即說:“你好好地去吧。我索性回老家,你也好放心做正事。”
包博望吃了一驚,說:“你一個人回橫濱?”
桐子抿嘴一笑,“自然是回我們老家啊。”
他想了一想,才明白桐子說的是婆家,心裡不覺添了許多的暖意。元宵節後,桐子揣著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