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家裡沒有人,我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你爸爸無端指責我把阿柳送到醫院的目的是為了醫學實驗,只是為了滿足自已在醫學上的獵奇心理。他還威脅我說,如果我堅持原為的想法,他就會把我和阿柳永遠關在一起,讓我們永遠都別想再走出這個房子!
你父親說這話的時候眼裡閃動著狼一樣兇殘的光。我當時心裡真得有些害怕,以你父親的手段,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我害怕像一個囚犯那樣被關在地牢裡過一輩子,同時我也擔心如果阿柳的事真得被捅出去,我肯定也會受到牽連,到時候我就會和你爸爸一樣,失去努力奮鬥得來的一切,還要去坐牢,那麼那個時候又跟被爸爸關在這棟大房子裡不見天日有什麼兩樣呢?
我的擔心和你爸爸的擔心是一樣的,我們都有共同的苦衷——我為了自已怕前途,而你爸爸卻要保住家族和後代的名聲。幾番細思量之後,共同的憂慮讓我們再次走到了一起。
你爸爸讓我在這裡悄悄地為阿柳繼續治病,不論花多少錢他也願意,只要能讓阿柳活下來。到今天我仍然記得他說的這句話,我也十分清楚地記得他說這話時的表情,我確定他比我更不願意看到阿柳死去,他養了這個孩子十幾年,辛苦地教他穿衣吃飯、一言一行,又怎麼願意看到那樣的結果呢?
這條船上了以後真得不好下了,我想你爸爸當時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塞班島的風光過後卻給他帶來了如此大的風波。而對於我來說,接下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想辦法減少阿柳的痛苦。
可是事與願違,任我怎麼做,仍然迴天無力。我透過關係找到了一個很有情也很有經驗的內科醫生來為阿柳診治,那個醫生告訴我阿柳的內臟都已經受到了嚴重的損壞,已經沒有生存的希望了。當天晚上,我鼓起勇氣對你爸爸說阿柳已經必死無疑了,你爸爸立刻老淚縱橫,他不停地責怪自已一心只想著名利結果卻毀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那晚我和你爸爸一夜沒閤眼,想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天快亮的時候你爸爸說把阿柳送到冰窖去吧,也許那些冰塊可以幫助他止住疼痛,讓他在生命地最後關頭安安靜靜地上路吧。
本來按照你們家族的規矩,那個冰窖只能用來存放死去的魔術師的屍體,外人是不能進的。但你爸爸為了彌補自已怕過失,一心想再為阿柳做點什麼,於是就狠下心破了這次例。
阿柳被送進冰窖中的時候,全身上下都再也找不出一塊完好的面板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在不停地往外流膿血,臭氣熏天,只好用毯子裹住他,將他赤身裸體地送入冰窖內,就好像去冷藏一塊肉一樣,那場景真是很揪心,我和你爸爸都忍不住哭了。你爸爸伸手想摸摸阿柳的臉,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阿柳被送進冰窖的時候一直不停地說胡話,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爸爸”,似乎預感到我們就要拋棄他一樣。
阿杏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一段往事,這一位故人,怎樣地引人唏噓?
雅問突然開始憎恨爸爸,憎恨他那張總是在微笑的臉。不知道他在舞臺上接受萬眾歡呼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當年那個為了滿足他的慾望而孤零零地死在冰窖中的孩子;不知道他看著他的子女們一天天長大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那個為他而死的孩子;不知道這些年來當他每一次看到阿杏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想起那個孩子。
不知道他現在還活著,會如何地想起那個孩子。
不知道。
進入冰窖的第二天,阿柳就死了。這件事完全擊垮了我,我像受了刺激一樣,每天不敢出門,也不敢拿起我的法醫工具,生怕又會弄死人。我從小到大積聚起來的所有力量和自信都在阿柳死去的那一晚統統消失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做一個受人尊敬的法醫官了,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