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的,還是樂樂,突然間莫名其妙的轉了性,不但收起平日裡那副“欺下瞞上”的小霸王嘴臉,還花言巧語的說服了她阿瑪要跟哥哥們一起上書房。仔細的留意了幾天,卻也看不出太多的異常,有時幾個男孩子聚在一塊射箭習武,她就會拉著福惠一起坐在旁邊觀戰,偶爾露出一臉霞光燦爛的花痴表情,倒也讓人忍俊不禁。
轉眼間,身邊的這群孩子都依稀有了當初我們的模樣,心裡不禁掠起一絲悵然。時間,總是所有人都躲避不過的魅影,當一顆顆年輕的心在春日的暖陽下迎風搖曳,似乎我們也該尋個時間,重拾幾分舊時的情緒,然後曝露在陽光下,愜意的曬曬太陽。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心去留意時光的匆匆。比如我親愛的丈夫,正集中所有的精神,在龐大帝國的朝堂之上確立自己絕對而無上的權威。
他眼中的世界,是要雷厲風行的一掃積弊整飭吏治,是要鐵面無情的打擊朋黨剷除異己,所有一切可能不利於皇權的危險勢力,全部要被摒除殆盡。所以,無論是當初人脈廣佈的老八和老九,還是如今顯赫一時的隆科多年羹堯,都註定只是濃墨重彩的背後,一縷縷漸漸褪色的塵埃。
因為歷史,一如既往,在喧囂歸於平淡之後,只會留下強者的身影。
…
年大將軍在京城的府邸位於承恩寺之南,曾為前明巡察倉院舊址,是皇上欽賜的。春暖花開的時候,年貴妃得了皇上的恩旨,回家省親。
可是回來之後,她卻莫名其妙的病倒了。
小喬聽承乾宮的太監宮女們傳,說是貴妃歸寧省親,竟在府裡見著了謠傳被二哥霸佔強娶的蒙古貝勒七信之女,不但如此,將軍府裡的吃穿用度比宮裡還要講究,將軍府門外遞帖子求見的官員,彷彿比排在正大光明殿前的還要多些…
聽著小喬憤憤不平的敘述,心裡卻生出一絲淡然的哀憐。忽又想起那一句:你阿瑪只有你一個女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其實幾個月之前的他,早已洞若觀火。本來嘛,自古權傾朝野,功高震主之流,終歸免不了大廈將傾、行將覆滅的命運。
果不其然,皇上並沒有像往日那樣,對病中的貴妃遣醫問藥,關懷備至。此刻的他,只是專注於權力與鬥爭的無情帝王。
不能動情,不能留情,不能讓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生出絲毫的鬆動。
所以,他只能嚴苛,只能冷酷,只能造就一段鐵血心腸,好在自己的身上完成一次刮骨療毒般的巨大手術。
心情一下子變得半分沉重半分慶幸,或許,那顆高高在上的心靈,只有在擁著我的時候,還會留有一點簡單而純粹的愛戀。
四月,年羹堯被調任杭州將軍。
六月,削年羹堯太保之職。
八月,罷黜年羹堯為閒散旗員。
九月,逮繫年羹堯下刑部獄。
如今的年家,已是樹倒猢猻散,當初因為傍著大樹而得了勢的,如今都在尋著門路脫罪;當初削尖了腦袋想傍卻沒有傍上的,卻也在想法子撇清干係。最難為的還是那些當初力捧八阿哥為太子的人們,想是在家裡一通哭天搶地捶胸頓足的埋怨之後,抹了把臉,就麻利的趕著到別的阿哥跟前站隊。大致心裡還在張望著,弘時是皇上實際上的大阿哥,可弘曆卻在當初聖祖爺身邊就深得寵愛,至於我的弘晝,雖然頑劣了些,可聖眷也是好得很哪。
廟堂之上的種種猜測和臆想,自然會在後宮裡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風浪。而自忖缺少了一個競爭對手的齊妃和熹妃,當然也不會在這樣的時候安之若素。於是皇上跟前,皇后宮裡,自是人來人往沒有片刻安生。放眼四望,彷彿只有我一個,對那把寶座將來的歸屬漠不關心,也更不願意自己兒子的名字時常被人掛在嘴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