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繞過影壁,走進院中。 只見興兒正一手捂著被打腫的臉,一手用袖子抹眼淚,被四個叉著腰的人圍在當中。 其餘還有五六個十幾歲的小廝丫鬟,站在一邊瞧嘻嘻哈哈熱鬧,連門口才總角的小童都跑進來,嘰嘰嘎嘎有說有笑。 柱兒先看見賈璉進來,趕緊停下罵架,用手扯了扯王信的衣裳。 王信撇著嘴,斜了興兒一眼,這才轉過頭,朝賈璉打千行禮。 賈璉一笑: “別停啊,這麼熱鬧,不接著折騰可惜了。” 在一眾人的眼光中,賈璉晃晃悠悠直走到正房門口,才停下腳步,吩咐道: “豐兒,去搬個凳子放這,二爺要坐在院子裡,聽得更清楚。” 豐兒一愣怔,最後也只得進屋搬凳子出來。 賈璉含笑坐下,蹺著腳,整理好袍角,才朝眾人擺擺手: “繼續,別停,我愛聽。” 王信聽出不是味兒。 心道:這位甩手大爺今日這是抽什麼風?他這是要幹什麼? 他是王熙鳳從孃家帶過來的小廝,也是僅次於來旺的心腹家人,自然是比旁人機靈識相,眼珠一轉,趕忙上前又打個千兒: “奴才們方才沒規矩,吵著二爺了,奴才們知道錯了。” 他滿心以為自己如此一說,依著之前賈璉的性子,應該也就一揮手:“算了,下去吧。”然後,就沒事了。 可這回,他真猜錯了。 賈璉面帶微笑: “別介啊,你們幾個,這架吵到一半,他們一群,熱鬧看到一半,就這麼虎頭蛇尾的,多掃興啊。 繼續吧,我倒是得瞧瞧,這最後誰輸誰贏啊。” 王信瞧不出賈璉的喜怒,眼珠來回一轉悠,立刻賠笑道: “奴才們混賬,以後不敢了。 二爺大人大量,可別跟小的們一般見識。” 賈璉心中一哂: 這幫子王熙鳳的手下人,個個伶俐,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心裡卻根本沒瞧得起自己這個男主人。 王熙鳳的人敢這麼公然欺負賈璉的人,只能說明,自己這原主,是真不爭氣啊。 看來,自己得一點點再把威信豎起來。 賈璉接過豐兒遞上來的茶,用碗蓋輕輕撇開浮在上面的茶葉: “以後你們敢不敢,我是沒瞧見。 我現在只瞧見,我的吩咐,沒人肯聽。” 興兒的機靈勁兒忽然間上來了,眼珠子嘰裡咕嚕一通轉悠,頓時猜到了: 哎喲!當著二爺的面兒,繼續吵,那不就是讓我佔便宜? 下定決心一咬牙,登時覺得被抽腫的兩頰生疼,興兒更恨,上前一把拉住王信,大喊: “你們幾個非要逼著我撞牆,安得什麼心!你們眼裡還有沒有主子?你們當這府裡沒有規矩王法了?” 王信明白他這是得了賈璉撐腰,趁機給自己下套子。、 可惜此時已不敢再動手打興兒,只得一邊掙脫,一邊道: “你瞎胡咧咧什麼!我什麼時候眼裡沒有主子?你少誣賴我。” 興兒偷眼瞄向賈璉。 見他閒閒喝著茶,似有意、似無意地朝自己的方向微一點頭,頓時更加得了意,又大聲嚷道: “你方才說我眼瞎,捧著豆腐渣,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信給興兒揪得掙脫不開,又不知如何回答這話,愈加火大,脫口罵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你再敢誣陷我,小心我揍死你!” 興兒的臉頰此刻還火辣辣做疼,自然不肯罷休: “你這縮頭王八!有膽子說,怎麼沒膽子認! 你還說我‘抱錯了大腿’,方才這院子裡的人都聽見了。 你倒是說說,誰是我抱錯的大腿?你又是抱了誰的大腿才敢這麼欺負人的?” 一旁又傳來賈璉悠悠一聲自語: “沒想到啊,這院子不大,還分了幫派,立了山頭,這還真不是個小事。” 王信聽得急了眼,狠命一甩,將興兒甩了個跟頭出去,他朝著賈璉賭咒道: “二爺別信這小子下蛆!我要是說了那些混賬話,叫我不得好死!” 興兒又跌了個狗吃屎,爬起來朝著王信就要用頭頂過去,倒被一旁只等尋到機會就拉偏手的柱兒、壽兒扯住,只道: “興兒快別鬧了,你也忒沒規矩了。” 賈璉心中雪亮,眼下這一窩子勾結串通的人,須得擒賊先擒王。 他滿可以叫了賴大進來,尋個不是將王信拉出去打他一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