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回端著一大銅盆水在絳雲軒院子裡筆管條直地繞了三圈,一路上兩條手臂痠疼得都快斷了都不敢打晃、不敢哆嗦,襲人一看見賈璉,比看見鬼都害怕。 此刻一聽賈璉命她去叫趙姨娘,襲人奔兒都不敢打一個,立馬答應著就往外跑。 “站住。” 賈璉叫住襲人,不緊不慢地又吩咐了一句: “把平素跟賈環上學的趙國基和趙國富也一道兒叫進來。” . 趙國基和趙國富都是賈家的家生奴才,平素裡伺候賈環上學。 但這兩個人又與尋常奴才不同,趙國基是趙姨娘的哥哥,趙國富是趙姨娘的弟弟,也就是說,這兩個人,都是賈環的親舅舅。 賈環一聽賈璉叫這兩個人,心裡就是一哆嗦: 莫不是賈璉要把自己的行徑告到學裡去? 可轉念又一想: 不對啊,賈璉自己就是鶴山書院的副山長,還用得著讓下人去告給學裡的先生? 不過眼下最讓賈環頭疼的,當然還是最不願意見趙姨娘進來。 趙姨娘是個“錢狠子”,平素裡每個月的月錢都死攥在手裡,一個子兒都不給賈環。 這要是給她知道了,賈環從寶玉那裡弄到幾百上千兩銀子的大好事,還不得兩眼冒火啊?肯定撒潑打滾想盡辦法也要把每一個子兒都從賈環手裡摳出去,那賈環不是白折騰了? 賈環越想越心疼肉疼,立起眼睛瞪著賈璉: “你叫我媽來,倒不如咱們見老爺評評理去!” “咔嚓!” 聲兒倒也不是特別大,但就是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所有人的眼光都瞧在賈璉手上。 賈璉卻誰也沒瞧,只自顧自放下手裡的核桃鉗子,從裡頭拈出被夾爆開的核桃,極有耐心地剝出半個完整的核桃仁,放進口裡嚼著。好像很滿意核桃的味道,還閒閒點點頭。 直到把另外半個完整的核桃仁也吃完了,這才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碎末,乜了賈環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 “不行。” . 賈環一肚子不樂意,卻怎麼也並不敢跟賈璉鬧騰,只斜楞著眼睛大口喘氣。 終於又鼓足了勇氣,朝賈璉道: “璉二嫂子都說了,我有什麼事情,左右有老爺、太太管著,並沒有我母親什麼相干。 璉二哥有什麼話要教訓,就直接教訓就是了,大不了咱們去老太太、老爺、太太面前去說,是打是罰,我都認了。 何必要叫我媽來,她又管不得我什麼。” “咔嚓!” 又一個核桃,被夾爆開了。 賈璉繼續優哉遊哉剝核桃、吃核桃,仍舊是一直到這個核桃吃完了,才拍了拍手上的碎末,乜了賈環一眼,輕輕吐出兩個字: “不行。” . 賈環拿賈璉一點兒轍也沒有。 他只能憋著一肚子氣,偷偷斜著眼睛威脅寶玉。 寶玉向來是個沒主意的,又最心軟,只怕賈環把襲人的事情嚷嚷出去,便也委委屈屈地瞥著賈環。 賈璉也不搭理他們兩個,放下核桃鉗子,自己動手開啟桌上的果盒,從若干格子的蜜餞果脯裡挑自己喜歡的吃。 . 在所有人都完全沒預料的時候,一向能咋呼能鬧喚的趙姨娘,竟然悄沒聲,像一陣旋風似地衝進屋來,一聲不吭地一把揪住賈環的耳朵,另一隻手也沒閒著,立刻照著賈環的身上頭上就打。 賈環也不知道他媽這是抽了什麼風,趕忙兩手護住頭,縮著脖子弓著背,哭喊: “好沒影的,你進來就打我做什麼?唉喲——打死人啦!” 他剛一嚷嚷,趙姨娘立馬下手更重,兩隻手掄開王八拳,一個勁兒地朝著賈環身上頭上砸,只是口裡罵賈環的話並不敢高聲: “你個混賬逼崽子!我千辛萬苦生下你來,竟是生下個報仇的冤家來! 你還說好沒影的我打你?你好沒影兒的要鬧到老太太那裡做什麼? 你恨你親孃不死是不是?你要看你親孃倒了黴你才高興是不是? 你好好的跟著我住有什麼不好?你非要搬進這園子裡頭來,就是想叫我夠不著管你是不是? 好啊,你如今翅膀子硬了,自己有了鬼主意了,你就不管你娘了是不是?你個賊生養下來的喪了良心的小王八蛋!” 趙姨娘天生來的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柔嫻雅,興之所至,破口大罵乃是常態。 尤其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