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這一句話,心思單純的史湘雲只想到的是: “哎呀不行不行,可萬萬不能不讓寶姐姐來啊! 這要是沒有了寶姐姐,我以後可怎麼辦?” 於是湘雲立馬趕忙連連擺手道: “我不要寶姐姐走! 璉二哥,我再也不說‘金玉良緣’了,再也不說了,別讓寶姐姐走!” . 但寶釵心中卻想得深遠,是以才更加驚恐: “‘金玉良緣’是薛姨媽和王夫人在賈家暗中放出去的傳言,因為王夫人想讓寶釵做自己的兒媳婦。 薛姨媽和寶釵還為此頗花了些心思和力氣,買通了寶玉身邊的小廝茗煙和貼身丫鬟襲人,時不時都會在寶玉身邊悄悄提上一兩回。 為的是讓寶玉對此事上了心——你身上有玉,寶姐姐身上也帶著一個和你的玉是一對兒的金鎖,而且寶姐姐必須得“揀個有金的才可正配”,所以你娶寶姐姐,寶姐姐嫁給你,那都是老天定下來的。 但問題是,誰都看得出來,老太太的意思是讓寶玉和林黛玉湊一對兒。 老太太是賈家的“天花板”,王夫人並不敢和老太太硬碰硬,只好背地裡讓寶玉的親姐姐元春背後幫忙。 老太太不發話,此事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可一旦她開了金口,直接說了誰家姑娘名聲不好,或是乾脆說給寶玉定下了林姑娘,那王夫人和薛姨媽的所有佈局,就都白費了。 而寶釵自己努力經營的“行為豁達、隨分從時”的形象,還有起早貪黑地來寶玉屋裡坐在培養感情,也都成了個笑話。 一想到此,寶釵登時厭惡起“傻大姐”史湘雲來: 看來,以後對這史湘雲也不能一味籠絡了,這丫頭還不如鶯兒有眼色、會行事。 萬一她在老太太面前,也這麼口無遮攔地大呼小叫起來,一旦賈母當面拒絕,那自己一家苦心經營的“金玉良緣”,豈不就徹底被她一張漏勺似的臭嘴給毀了? . 但,寶姐姐是臉神。 臉神是從來不會覺得尷尬的。 於是寶釵立刻笑道: “這雲丫頭可不是瘋了? 說你沒心,卻又有心;雖然有心,到底是嘴太直了。 也不管是什麼有的沒的,你這張嘴啊,就都敢說出來。 我猜啊,必定是雲丫頭自己有個金麒麟,心裡有了什麼想頭了吧? 到底是姑娘大了,有了心思了。又不好明說,倒拿我的金鎖編排上了。” 一番話,愣是把“丟了薛家的臉面”,變成了“史湘雲思春”。 . 但湘雲卻聽不出這話對自己的“不善”,反倒覺得是寶姐姐和自己親密,所以才這樣打趣自己。 心中更覺得寶姐姐果然是豁然大度,這要是換成了林黛玉,只怕又要刻薄自己了。 湘雲噘嘴笑道: “寶姐姐,人家從心裡時時都拿你做親姐姐,我若是真有了什麼心思,必定是什麼都告訴你,豈有個瞞著你、編排你的道理? 我又不是那個人,心眼兒小,嘴上又刻薄,又因為寶哥哥的事情老欺負你……” “雲丫頭,你還說!” 薛寶釵已經看見了賈璉嘴角上隱隱的瘮人冷笑,這個表情她是見識過的,也明白這個表情之後,賈璉一定會出手。 寶釵可不能讓這個“傻大姐”史湘雲帶累了自己,匆匆說了句: “我還得跟我媽媽去姨娘那邊瞧瞧呢,先走了。” 起身便出屋而去。 . 史湘雲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一片茫然: “寶哥哥,寶姐姐怎麼忽拉巴著急忙慌地就走了? 是我說錯了什麼話不成?” 撓撓頭,又自言自語道: “不會啊,平素我這麼說,她都挺喜歡的啊。今兒這是怎麼了?” . 黛玉並不理會湘雲話裡話外的“那個人長”、“那個人短”。 一來,在黛玉眼裡,比自己小几個月的湘雲還是個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凡事都犯不上和她計較。 二來,以黛玉的教養,她也不屑於與“嘴上沒有把門的”湘雲爭論,反倒讓自己失了千金小姐的身份。 三來,黛玉並非不懂人情世故,看在外祖母如此疼惜自己的份上,自己也不能和外祖母的侄孫女起爭執,讓外祖母難做。 此時見終於得了個空,便也起身,先向賈璉行了個禮: “璉二哥,我也回去了。” 一雙妙目,輕輕把一份感激表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