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的深色海洋,突然怒濤洶湧,水花飛濺,泡沫滾滾。當四面八方響起壓倒一切的掌聲,一種驟然產生的自豪感在她的心裡抬頭了。她的靈魂在憶起被他追求的念頭,歡呼起來。當初那幾分鐘裡的厭惡和痛苦現在都消融在這種自豪感的意識中了,都消融在他的藝術事業取得勝利的這個時刻裡了。
這天晚上便成了一個更純粹而深刻的盛會。只有一個問題令她不安:他是否還惦念她。在那一小時裡,她完全是一個低聲下氣的相思者,只望能允許委身於他。不再考慮自己,而只更多地想他,想他在誘人的小提琴演奏中表達的渴望和激情,而不再是音響和旋律。
就在此時,她得到了一個奇異的、令她無限欣悅的回答。在暴風雨般的長時間鼓掌以後,他決定再加演一曲。他剛拉了幾個樸實無華的緩慢節拍,埃麗卡的臉色就變得蒼白了。她著迷似的聽呀,聽呀。她在嚴肅的驚駭中聽出來,這就是他們那第一個晚上的歌,也就是他為了讓她高興在黃昏時分斷斷續續拉過的那首曲子。於是她夢想到表示敬意。她覺得這歌是為她而唱,是向著她唱的。她只把這歌當作問題聽,它越過所有人朝她而來,摸索著下來進人大廳,她看見一個歌之魂飛進暗淡的大廳,為了找到她。迅速形成的確信把她輕輕搖晃進幸福的夢境。她理解一個自白:他懷念她,只懷念她一個。於是無限的幸福向她急馳而來。又是音樂欺騙了她,使她超乎一切現實情況之上。她感到一種向上的飛翔,一人來高,離開了地面。情況就像他們那時站在喧鬧的市區上邊一樣,只是更高,更高得多地超越了命運和人世生活,也超越了一切瑣碎問題和猶豫思考。在演奏這一曲的短短几分鐘裡,她在快樂的迷夢中飛越了所有藩籬和現實。
一曲終了,前所未有的歡呼把埃麗卡從她出世的夢境裡驚醒了。她匆匆擠過人群,奔向出口等他,因為此時,使她害怕、阻攔她向他獻身的最後那個問題,她已獲得像陽光一樣明朗的答案,顯而易見,他還一直在愛她,而且愛得更加熱情,更加美好,更不可遏制和更為急切。否則他今天不會給這些人唱起他為了對她表示祝賀,並且是根據她的愛情創作的這首光輝的頌歌。這首歌的威力那時就攫住了她,征服了她,今天她要把細心儲存的使人幸福的傾慕獻在他的腳下,讓他快樂地把她舉起來……
她費力地擠到藝術家下來必經的出口。昏暗中亮起幾道光,那裡不太擠,她又可以不受打擾地沉醉於她的快樂可靠的美夢。她要是能早些,更早些知道他不會忘記她就好了。這個想法一再出現,並且與對未來日子的愉快希望結合到了一起。她帶著傲慢的微笑想,如果毫無思想準備地走下階梯,看到也許他剛才還在夢想的願望變成了現實,那麼,他會大吃一驚的。還有如果……
但是現在傳來了真實的腳步聲,愈來愈響,愈來愈近。埃麗卡不由自主地退縮到了更昏暗的地方。
他邊說邊笑走下了階梯——一邊溫柔地俯身向一個身穿鑲花邊衣裳的女士,歌劇院的一個會唱輕歌劇的任何一首舊曲子的嬌小可愛的女歌手。埃麗卡渾身顫抖起來。這時他發現她了。他本能地舉起手去摸帽子。但手舉到一半,便懶懶地放下,嘴唇上還潛藏著憤怒的、受傷害者的嘲諷的微笑。他把頭轉向旁邊,然後就領著穿花邊衣服的嬌小女士向他的車子走去。他幫助那女子上了車,然後自己才上車,沒再回頭看一眼埃麗卡·埃瓦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