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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重新扣攏,嚴耀欽無聲輕嘆,越想回避與卓揚有關的一切,越是躲不開。
樓下車輪聲響,贊伍指揮人手搬了個畫作樣的物品,交給了管家凌綵衣。片刻光景,走廊盡頭那間大屋傳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隨即,似有若無的松節油氣味透過門縫鑽進書房。
嚴耀欽的手插在西裝口袋裡,有意無意碰觸到了那張便籤紙。贊伍送回來的,應該是卓揚所講的禮物吧。猶豫許久,終究忍不住向那個滿地月光的空曠房間走去。
畫就擱在視窗的畫架上,掀開覆蓋的綢布,一眼便可看出,畫中人正是自己。那個自己看起來年輕很多,英俊很多,神色得意,笑容燦爛。那個自己穿著銀灰色西裝,圍著絳紅的男士領巾,身姿挺拔,義氣風發。
或許這是卓揚想象中的爸爸吧,在他眼裡,爸爸是個了不起的英雄,國王,威風又慈愛……
嚴耀欽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不想蹭到一手油彩,紅呼呼,血漬一樣。
是卓揚說的嗎?厚色層里加了罌粟油,會幹得很慢,尤其是紅色,完全乾燥可能需要半年之久……
原來他竟對自己說過這麼多的話,為什麼從前不覺得呢?這樣專業而生僻的內容,竟也記住了。從卓揚十四歲來到嚴家,三年過去了。三年裡,一個活生生的人又會留下多少痕跡?
顏料由溼變幹,感情由淡變濃,牽掛由少變多,都是一個過程。因為它太長太緩慢,才難以發覺。
等到終於明白過來,畫毀了,人沒了,俱已成空。
寬大厚重的龍鳳床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微摩擦聲。循聲望去,一條毛茸茸肥碩的尾巴從陰影中晃盪出來。那是卓揚的小狗,名叫波比。剛來的時候,就像個小毛團,從卓揚揹包裡傻傻探出腦袋,好奇地東張西望。如今站立起來已有一人多高了。
嚴耀欽湊近了一步,波比撲騰著爪子,向裡側縮了縮,生怕被趕走。因為嚴予思有哮喘,不能碰觸動物的毛髮,它平時都居住在後院的狗屋,一定是今天沒有見到主人,才循著味道偷偷溜進來,躲在這裡等候。
如水般盪漾流淌的月光底下,一人一狗相對沉默,許久,嚴耀欽小聲問它:“波比,卓揚不在了,你……想他嗎?”
“嗷嗚……”波比瞪著烏黑溜圓的眼睛,迷茫著,似懂非懂。
嚴耀欽點點頭:“我也……有一點想他……”
☆、怨靈作祟
嚴予思住院的第三天,在大兒子連番“不經意”提醒下,嚴耀欽終於順道去探望了他。
醫院走廊空曠而寂靜,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充斥其間,如陰風般來回飄蕩,燻得人脊背發涼。推開房門,一步之間,霎時從昏暗跨越進明亮,陽光迎面襲來,刺激得眼球生疼。
嚴予思屈膝斜倚在床頭,一手垂在床沿上輸液,一手捧著本書,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康玉珠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用小刀耐心削著果皮。兩人都置身於滿世界的閃耀潔白之中,影像顯得有些虛幻。
這姨甥倆都繼承了康玉柔的美貌。小姨子康玉珠年紀與嚴耀欽相仿,雖然在保養上下足了力氣,終究歲月不饒人。為了掩蓋那些眼角眉梢的細碎痕跡,她總是將妝容描畫得極盡奢華細膩,卻不知化妝品會掩蓋一個人的靈氣,美則美矣,卻憑白多了幾分豔俗。
心事多的女人,總會老得比較快,無論身體還是氣質。
反而嚴予思,雖然是個男孩子,卻生得精緻通透,眉眼如畫之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