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末尾的王文秀率軍緊趕慢趕,離戰場還有二里遠。
營屬炮哨計程車兵已經在打掃戰場了。
到處是痛苦呻吟。
劉承宗經過屍橫遍野的戰場外圍,炮哨軍士正押著旗軍俘虜搬運傷兵。
尚不能沒過腳面的淺淺小溪裡,坐在四輪紅夷炮車上的曹老賊滿臉是血,悠哉嚼著馬肉乾,拿著只有春宮圖青花的瓷菸斗,一點點把菸草壓實。
這是霍老爺的菸斗。
攻破霍家堡那日,這隻磕出裂痕的菸斗被士兵上繳,他隨手給了曹耀。
看見他過來,曹耀自炮車上猛地起身,滿面驕傲地對身後翹起大拇指:“將軍,打得漂亮不?”
“真漂亮,坐著吧,追擊馬隊回來還有一會。”
劉承宗稱讚一句,這才下馬問道:“臉咋弄的?”
曹耀用手背抹了把臉,搖頭道:“虎蹲炮打得,倒黴唄,人家砰砰幾炮,我的兵都沒事,就我臉上被炮子咬掉塊肉。”
他的運氣不錯,敵人使炮的距離遠了,而且傷也在顴骨上。
再稍往上一點,以後就是獨眼龍;炮再晚點打,他們這得多死一排人。
劉承宗放紅旗在溪邊吃草,也過去坐在炮車旁邊,遞出手巾讓他擦擦:“回家嫂子該罵我了,跟著我出來把相破了。”
“可算了吧,咱又不是林蔚那樣靠臉吃飯的。”
曹耀笑出一聲,旋即叫住個扛兵器跑走的銃手,要來火繩把菸斗點了,這才說道:“這是第一場,再讓我打兩場,我就能把步炮混編的大陣小陣都列出來。”
“你可算了吧,再打兩場你人沒了。”
“嗯……”
曹耀擺擺手,言語間充滿輕鬆:“這是最難一仗,我看他們好對付才這麼打,炮兵正在前頭算被炮子打死多少人,下一仗百步開炮。”
好傢伙,劉承宗一聽這老賊還知道算資料呢,豎起大拇指道:“曹兄,你也就是生晚了,早生幾年你就是戚元敬啊!”
“你早生幾年還是譚子理呢。”曹耀從嘴邊拿下菸斗一攤手:“這不都生晚了,有啥辦法嘛?”
劉承宗道:“你都是啥想法,跟我說說。”
“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虎蹲炮裝的是碎石、湧珠炮裝的是六錢鐵散子、佛朗機裝的三錢鐵散子。”
曹耀伸出三根手指,依次對應著距離,算了算道:“每個距離,三種炮,對應這麼五六七,嗯……九種,對應敵軍九種傷亡。”
劉承宗臉上浮現笑意,他本來以為曹耀是手癢癢了,沒想他是在非常嚴謹地找規律。
他也想過火槍抵近射擊。
但時代不對、兵器不對、敵人也不對。
以火槍隊抵近齊射能造成很大傷亡,但火槍數目不足,就沒能力打崩敵人,而較近的距離,又很容易被敵軍反衝。
大多數時候制勝戰法,由敵人短處決定。
這個時代的大明邊軍,學習的是兵部刊印戚繼光的操典。
在戚繼光駐守薊鎮的時代,對車營銃兵、炮兵的要求,是以五百一十二門四號佛朗機依次射擊,以極高的紀律,追求火力連續性。
因為蒙古人一般不和明軍打陣地戰。
“等我算出來,看哪個炮好,以後就全用那個炮,在最合適的距離開炮。”
曹耀說得非常簡單:“我希望是湧珠炮,這玩意輕便耐用,佛朗機也不錯,但太沉了,至於虎蹲……”
老賊抬手指了指自己顴骨:“沒打死我,我覺得打穿甲的不太行。”
虎蹲的射擊角度高,打得遠但不是直射,炮彈也輕,所以對有甲敵人的傷害不如別的炮。
劉承宗卻沒跟著他這話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