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穿越時空的暗戀(新市古鎮)
一個隆冬的清晨,皎潔的雪像一層軟被覆蓋了尚在沉睡的古鎮。濃郁著明清氣息的木屋小樓錯錯落落地佇立在一泓寒冷清澈的水流兩側,那倒映著兩排古老建築的小河,有如飽含江南風味的吳歌越劇,從遙遠的時代傳唱效演至今,似一段剝卻過無數牆粉柱漆的歲月,輕悄地伸向悠遠、流向迷濛。屋頂、沒有廊簷遮掩的走道、從走道延伸向清淺小河的石階以及遠處唯有枝椏的老樹都被一層素潔包裹著,一個伶俜的身影踩著細碎的步子向著悠遠迷濛走去,在雪沙中踏出了一首《前溪曲》的調子,飄搖在晨曦的古鎮上空,落進某個早已開啟的窗欞,留在那家的老黃曆上,就這樣悠遠悠長。
就這樣一張有如水墨揮就的新市古鎮照片,令我開始對這位撐著油紙傘穿著米色輕裾和碎花對襟的江南女子產生無限的奢望。在西河口抖落了一身的風塵,我冒失地搶步在如水的人流之前,潺湲在古鎮的青石道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被歲月的風雨清潤過的磚石木構,感受著出塵超俗避世桃源般的清幽,吸收著經過一千六百多年積澱匯聚的秀氣馨香,並在鵲鳴鶯歌和唉乃櫓聲當中獨自陶醉。歲月像一把輕柔的拂塵,撣落的是歷史的塵埃,留下的都是時代的精華,她就這樣纖塵不染地倚扉凝望,習慣著她的清淨與空靈。我們的唐突打破了她的安詳,人流在細數著她的穿戴衣著,端詳著掛在她室內牆上的油紙傘,欣賞她手中團扇上的那些山水花鳥,而她也細數著這一股外來的喧囂的人流,心中也必然在想著什麼,只不過表情卻一如平常。
我東盼西顧,巡走在宅深巷幽的水墨畫卷之內,依偎在新市情懷之中,徘徊在古鎮的心事裡。莫干山劍池飛瀑縹緲的浣劍之聲和東野古井畔的遊子之吟,似乎也沿溪水隨著舟櫓人流漂到了這裡,正席捲著我內心鮮為人知的領地;一對蘸滿靈氣的筆在德清的治域隨心寫意,也許在早已破敝焚燬的船舷上留過獨創的趙體,也許在這裡的樓閣橋磚之間留下過已被遺忘的管氏丹青;明時的月華為她梳理出“巷入垂楊,畫橋南北翠煙中”的詩情畫意,勾勒出一幅“十三街坊、四柵八條巷”的阡陌圖紙;清時的婆娑風雨肆意地穿越著“七十二橋,三十六巷”,將飛簷翅角上的雕龍和橋欄上的鰲首石獅抽象成滄桑的意境,浮現在沈銓的畫裡。我停留在林家鋪子前,與這個穿著碎花對襟見證過古渡漁燈和夜半鐘聲的女子合影。
小河倒映著她的容顏倩影,如刀削成的玉肩,如素約就的蠻腰,加上流光善睞的明眸,更顯得嬌羞而莫可逼視。偶爾清風吹動,泊在水面的舟楫蕩起悠悠的漣漪,這些舟楫都是她藉以穿越時光的葛履。走過拱橋,踩著布有青苔的石階,佇步在一家乾隆年間的藥鋪前。黯淡了的雕龍畫棟刻窗鏤格就像一件磨洗過度的對襟,在淡泊出世的古鎮人們手裡整修補理。在“人有德行,如水至清”的素女面前,我感覺自己庸俗的心靈早已被塵世的銀鏃玉錐刺得千瘡百孔,被金塊珠礫打得粗陋糙鄙,卻從也未曾修繕打理。一簇掛在斷壁殘垣上著滿紅花的凌霄藤蔓和一朵深藏於古宅院落內開得嬌豔欲滴的牡丹交相呼應,美得令人動容窒息。或許千年以來古鎮的愛情也都這樣,要麼掛在某處不起眼的牆角,要麼都藏在庭院深深的閨閣,平時含蓄矜持不被人所注意,只有到得花開時才令人*稱奇。
面對著她那具有歷史厚度的石板和保留著遠古節奏的溪流,心會不自覺地溼漉漉起來,慢慢地又會流出一些詩詞,去深情地嘆詠她的華彩。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底蘊,才能孕育出如此多的文人騷客,也只有她這樣嬌豔,才能引得不可勝數的才俊為睹芳顏不遠千里地從天涯海角趕來。無論在朝露圓潤雲霧氤氳的晨曦,還是在新月清暈霞光匝地的黃昏,詩意會像溪流一樣潺潺不絕;無論是春暮的雨打芭蕉綠肥紅瘦,還是秋深的殘荷聽雨剪燭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