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道的人都擅長察言觀色。朱利安諾已經習慣了看旁人費盡心思的揣摩和迎合他。
可惜雷從來都沒有這種興致。
“向你的名譽致意,美第奇爵士。”他的語氣裡幾乎聽不出諷刺;“如果你沒有旁的疑問,我就要開始執法了。”
“只有一個。”朱利安諾站在雷的面前,臉上帶著饒有趣味的微笑,“如果我說我拒絕配合呢?”
雷的拇指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佩刀扣,只要輕輕一推,那長刀就要出鞘。他知道朱利安諾在挑釁他,但知道歸知道,當你直面魔鬼洋洋得意的微笑時,想一劍砍上去的衝動也不是那麼容易剋制的。
“按照法律,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權採取必要的措施,包括暴力。”
“暴力,哦,暴力……”朱利安諾笑起來,“檢察官先生,您站在夏宮我的書房裡,除了身後站的那兩個——”他側身檢視,“看上去很憤怒但估計幫不上什麼忙的部下,周圍一切全是我的人的情況下,怎麼敢宣稱自己掌握‘暴力’?”
他的僕人配合的大笑起來。
雷推開了他的佩刀扣,連皮鞘一起將他的長刀提起來,“美第奇爵士,”雷說,“您很想親身體驗一下答案嗎?”
朱利安諾的眼中流露出讚歎的表情,“這就是傳說中的亞特坎長刀嗎?它可真是漂亮。”他抬手撫摸那刀鞘,彷彿他剛剛不是在挑釁雷,而只是普通的社交禮節,“我的父親也有這麼一把刀,是一名流浪騎士的饋贈。它可以輕易砍斷翡冷翠最鋒利的刀劍,護衛隊的騎士們愛它愛得發狂。父親一直想還原它的工藝,他召集了全歐洲最好的鑄造師。可他們研究了十幾年,依舊拿不出相媲美的作品——不論鋒利,還是美麗。”朱利安諾微笑著,“如果連他們也做不到,那麼你就只能斬殺拜占庭的騎兵,從他們的屍體上繳獲了。”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雷的耳邊,“所以,告訴我,加洛林爵士,您殺過人,對嗎?”
這一刻他們之間只亙著一把沒有出鞘的刀。
雷的眸中有壓抑的憤怒,“你知道嗎,美第奇爵士。比起斬殺拜占庭的騎兵,想要得到一把亞特坎長刀,你還有更靠譜的辦法。如果你曾經去過塞迪卡,你會聽說一位名叫西塞羅?羅西的工匠。當他還活著的時候,只要找到烏茲鋼錠,他會很樂意為你打造這樣一柄刀。”
“這位工匠已經死去了?”
“是啊,死了。只留下一個女兒,繼承了他和他的妻子所有的學識與技藝。她是一位善良可敬的年輕女士。”
“哦,這位女士現在在哪裡?”
“我也很想知道她在哪裡。”雷的聲音裡有錚鳴的刀劍,他原話奉還,“告訴我,美第奇爵士,你殺過人,對嗎?”
“誰知道呢?”朱利安諾聳了聳肩,含笑望著雷,“如果我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還要你們這些檢察官做什麼?”
“將罪人送上絞架,告慰死在他手中的羔羊。”雷說,他提起長刀將朱利安諾推開,“還有其他疑問嗎?”
朱利安諾終於鬆了手,他笑著把雙手舉起來,“沒了,檢察官先生。”
“那麼,讓你的人出來吧。”雷說,“我會給你看我的‘暴力’。”
“不,不用了。”朱利安諾微笑著,“我已經充分了解您的覺悟了。”他回身搖了搖桌邊的鈴,有僕人從命前來,朱利安諾開口吩咐,“讓安東尼過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雷回頭示意,巡法使緊跟著僕人前去。
朱利安諾沒有開口詢問或者阻止。他靠在厚重的紫杉木書桌上,雙手隨意的支撐在桌面上。像是在跟一個認識了很久的朋友聊天那麼輕鬆和恣意。
“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您的名字,加洛林爵士。”
雷沒有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