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宛捧起剛送進來的解毒湯藥,些許、些許留心喂入,確定湯藥流進喉間,她拿起擱在藥碗旁的布巾輕拭唇角藥漬,不一會兒,鮮血流出唇際,緊接著大量自口中狂湧而出,染紅了帕子,她怎麼拭也拭不盡,怎麼止也止不住。
嶽紅綃說,他自從莫名中毒後,湯藥便怎麼也喂不進去了,總是嘔血……只是他還有多少血可嘔?
她拭著、拭著,心痛莫名,緊緊抱住他,鮮血染上他,也染了她一身。“衛,你別這樣……”
昏迷之中的身軀,因這聲悽楚的呼喚,微微一顫。
“你聽得見的,是不?”她張臂,更加摟緊了他。“我在這裡,在這裡陪著你。”
面容貼上他冰冷的頰,在他耳畔輕喃:“你說,我不要你死,你就不會死;你說,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會為我辦到……衛,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喝藥,我要你好好活著,你辦得到嗎?”
指尖微微抽動,她感受到了,稍稍鬆開他,鮮血不再狂湧,她輕輕拭淨他臉上、唇際的血漬,喚人再去熬一碗湯藥來。
送來的人,是嶽紅綃,她始終潛在暗處防範著,只要梅映宛一有不軌行止便能立時阻止,然而至今她所看到的,卻是一名為情人憂傷憔悴的女子,每回湯藥送上來,總是以身試藥……
梅映宛走不開,昏迷中的衛少央,仍不自覺追隨著那道柔淺音律,五指眷戀纏握,不捨得放開,嶽紅綃將藥捧到她面前,讓她能單手喂藥。
“多謝。”給了她感激的一眼,依舊先嚐上一口,片刻後才對著靠在她肩上的衛少央耳畔輕聲道:“衛,喝藥好不?別再讓我擔心了。”
一匙,又一匙,這回,他飲了進去,沒再嘔血。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嶽紅綃收拾空碗,沒立刻離去,研究了她半晌,問道:“為什麼?”
梅映宛知她指的是試藥一事,苦笑道:“若下毒之人真是我的丈夫,那麼他首先毒害的人,便是他的妻子與未出世的孩兒,也算天理報應了。若不是,就當償他的情,我虧欠他甚多。”
嶽紅綃不發一語,她亦不再多言,全心看顧著衛少央,連她幾時離去都不曉得。
每隔一個時辰,她悉心喂藥,若他飲得進去,體內毒性便可化解。
每當他又嘔血,她便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話、溫柔撫慰,告訴他,她就在離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要他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只要他睜開眼。
折騰了一日夜,脈息稍稍回穩。
掌心平貼胸口,感受到那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跳動,梅映宛放下高懸的心,躺臥在他身側,指尖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溫柔而眷戀地撫觸俊顏,眼、眉、鼻、唇……雖然蒼白,卻仍是如此撼動芳心地好看。
“從不敢、也不能如此放肆地瞧著你,衛,你是我見過最俊的男子呢!要是你肯敞開心房,這世間將會有多少女子為你傾心著迷、抵死痴狂?可惜,我沒那福分了……”指尖一頓,她移近身,小心翼翼避開傷口,輕輕枕靠在他肩上。
“你的心意我明白,如果能夠由得我選擇,我會牢牢抱緊你,霸佔你一世的深情,但是我沒得選擇。衛,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我不是不要你,真的不是……”淚水靜靜滑落頰腮,濡溼了與她相貼的頸際。
整整折騰了一日夜,天色矇矇亮起。
有了點血色的面容不再蒼白,相偎一夜的體溫,暖了他的身,脈象也漸趨穩定,她安下心來,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坐起,身子離了床板,感覺交握的指掌抽緊,糾纏著不肯放,她走不開,那原本安穩沉睡的容顏眉心緊蹙,似在抗議什麼。
“別這樣,衛,你抓痛我了。”她輕聲道。“我必須走,你別教我為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