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多一次,心中就更痛一分。
在阿衡的墓裡掛念另一個女子,而他無力斬斷情絲。
他已試過,一試再試,剋制自己的異樣,卻總在靠近她的時候忘記警惕,在她身邊,彷彿是理所當然,忘記了所有計算提防,整個都放鬆,眼裡除了她,又何曾容納過其他的什麼?
怵然而動,原來,只不過是幾個月,她已無聲無息侵入他的生命中再割捨不去。
她之於他的意義,已不在亡妻之下。
她什麼都不如她,甚至沒對他做出什麼非分之舉,他已舉手投降。
第三日,黃藥師用輕功掠過整個桃花島,毫無停歇,大風獵獵,青衫狂舞,胸膛中太過激盪的情緒如果不能爆發出來,功力勢將反噬傷身,一天一夜,他迎風狂奔,阿衡阿衡,山無稜,天地合,我對你的心,卻被另一人不經意地擄奪,我說過無人能取替你的位置,卻是妄言,情何以堪!
他走過何處,晏近的影子總在其中,睡覺的,歡笑的,呆滯的,她種花賞花練功,幾乎每個角落都有她的一顰一笑,她清悅的開心的笑聲,她連聲喚著他的軟語呢噥。
一聲長嘯,劃破夜空,閃電霍霍,龍蛇肆行,下雨了。
他挺直腰,傲立海浪當中,任憑風吹雨打,第四日了,凝望著潮起潮落,後浪推過前浪,浪花朵朵,瞬間即逝,海天一線,白雲蒼狗,日升星沉,一個人,於星空海洋中,尤其緲小。
根本就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
我黃藥師,也只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談什麼天長地久?從一而終至死不渝不難做到,但已終已死之後呢?
縱情任性,視禮教如無物,我行我素,自詡灑脫,卻始終過不了情關,變心了又怎樣?旁人眼光如何他毫不在乎,他要交代的是自己的心。
憑心而行。
海風吹過。
黃藥師伸出手。
隨風吹來的一朵花顫動著躺在他手心。
桃花。
還未到桃花開的時節,但這朵桃花不知從哪裡的枝條不合時宜地吐蕊,拼盡全力也要一逞春色,淡淡的粉,怯生生的豔,花瓣上還滴落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
滾落入他掌心,輕俏無聲。
黃藥師腦中嗡然作響,霎時間清明通澈。
一輪明日躍上海面,光耀萬里。
風平浪靜,昨天的風雲激盪再無痕跡,雲散了,又復聚,隨風變形離合無定。
他縱聲長笑,就在波浪前後未分那微妙一息間一掌斬下,光芒如冰,破浪而起,一掌之威,竟然將身前百丈浪浪齊整分開。
阿衡,他微微笑著,踏浪而行,簫聲悠悠揚起,思念之情再無苦澀,唯餘歡欣。
堪破心魔,看透情障,他武學上的進境更踏進一步了,這區區一步,卻是他自二十年前華山論劍後的境界提升,只一步,眼界心法便與從前有出塵之別,以他此時的境界,卻是再不忌周伯通雙手互搏以及西毒北丐經年苦練成果了。
原來情之極端,也可入武道。
黃藥師迷障既破,自然而然就射往捎雲樓,心中喜悅,想讓小晏也看看這朵提前盛開的桃花。
可惜迎接他的,是一封留書。
稚嫩的筆跡,關切之意溢於字裡行間,末了淡淡悵然。
她喚他黃島主。
她走了。
她真的離開了。
沒有人看過她離開,但卻有一條小船失去蹤影。
“爹,以後我永遠乖啦,到死都聽你的話。你不要傷心,好不好?”
“走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不想再見到我,所以我走了。
黃藥師捏著那封信,喃喃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