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站著的老管家微微動容,他在趙家幹了二十幾年,老爺的心思,他都明白。雖說經常罵大公子敗家,可給他銀子的時候卻從不小氣,近年他身體每況愈下,擔心自己哪一天撒手歸西了趙家上下會手足無措,便早早地替趙永鋪好了路子。
他從懷裡摸出一本厚厚的冊子,裡面詳細地交代了趙家的各路生意,是老爺親手所寫。
「老爺前些日子還誇大公子呢!說您終於轉性了,說不愧是他趙珩的兒子!」
此刻的趙永已分不清自己是夜央的紈絝趙永,還是現代來的趙永,和趙老爺相伴的一幕幕從眼前回放而過,錐心刺骨的疼痛讓他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可即便是孩子般肆意的嚎哭,也無法宣洩胸口沉悶的傷痛。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這個時代的旁觀者,卻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融入了自己的角色,成為了趙家長子趙永。
膝蓋鑽心地痛,他卻筆直地跪著,通紅的眼睛望著床上再也不會醒來的人,聲嘶力竭地喊道:「爹,兒子不孝!」
沒能送您最後一程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喚他「爹」,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道別,將永遠地沉澱於心底
……
趙家的屋簷下,高掛起白色的燈籠。
趙老爺的遺體擺放在堂內,白蠟燭燈火搖曳。
趙永忙著準備趙老爺的後事,一直沒有開啟聊天群。葉淮風也是第三日才從下人口中得知,換了身白衣就匆忙趕來。
悼念趙老爺的賓客絡繹不絕,雖說趙永是龍城不為人齒的紈絝,可他爹卻在富商圈裡備受尊敬。
葉淮風進門的時候,聽見不少人搖頭嘆息——
「趙老爺這一去,趙家可就……唉!可惜!」
他擰眉,遠遠瞧見堂內站著的趙永——他眼神空洞地看著來往的賓客,白衣包裹住的彷彿只是一層沒有靈魂的皮囊。
葉淮風很擔心,但礙於禮數,只能隨著賓客上前悼唁,末了,給趙永發私信。可對方卻看也不看,甚至眼珠都不曾動過,彷彿他才是這場葬禮的主角。
葉淮風嘆口氣,先前陪趙永喝酒的時候沒少聽他埋怨趙老爺,可人真的走了,他卻難過成這樣。
到底還是動了感情吧,雖說不及親生父母那般濃烈,可原身的記憶多少也會讓人受到影響。
他走到趙永跟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麼。
很多事都只能獨自面對,作為朋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趙永難過的時候,陪他喝一壺酒,盼他一醉解千愁。
……
趙永在靈堂跪了三天三夜,最後身體扛不住地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秀娘正守在榻前,她側頭望著別的地方出神,寧靜臉龐帶了淡淡的憂愁。
這些日子他忙著趙老爺的後事,倒是許久未曾見到她了。
他想要起身,可微一用力便咳嗽起來。
秀娘聽見響動,回頭朝他看來,那雙秋水般清亮的眼裡,掠過一絲掙扎,那情緒一閃即逝,快得他來不及看清。
「醒了?來,喝口水吧。」秀娘端來一旁的瓷碗,遞到他發白的唇邊,「大夫說你勞鬱過度,須好好休養。」
趙永喝了兩口,便推開了碗,他抓過秀孃的手,緊緊握住,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顫抖的掌心傳遞著他的情緒,秀娘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你且放寬心,老爺也不願見你這般難過。」她頓了頓,提議道,「不如去蓮州的別院修養一段時間,聽說那裡的荷花開得最美,趁著還未入秋,咱們去看看吧。」
見趙永沒有應聲,秀娘又道:「這裡有管家照看,沒什麼問題。我聽下人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