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兒沒在意戴炳成使了又使的眼色,深吸一口氣:“應公,我不知道我想的對不對。”
應紫陽淡淡說道:“你講。”
“好。”李真的神情像是要上戰場。其實某些話他倒是憋在心裡挺久了。不少年輕人都有指點江山的習慣,他從前也不例外。雖然“不知道本省的總督是誰”這件事說起來讓人挺尷尬,然而他與他從前的那些同學們原本就沒打算一心研究政治制度方面的事情——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只是從前私下裡相互辯論得出來的結果如今要對一個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完完全全地托出來……到如今他的心裡終於生出一絲真正的激動。
“我覺得這是完全沒辦法的事情。只要人還是人,這就沒有辦法。”李真沉聲說道,“就和各種生物都有自然壽命的限制一樣,由人組成的國家也是如此。無論一種制度建立之初多麼完美,一旦運轉一段時間之後,它就會被人們的**侵蝕。得到權力的人當然不希望再失去它——即便有那麼一兩個志向高潔、大公無私的人存在,但那畢竟也是少數。掌握權力者作為一個整體階層,這就註定了他們會想方設法地握住自己的權力。而他們又有自己的親人朋友,他們也像普通人一樣渴望權力所帶來的利益蔭及親友。”
“於是藉著大權在握的這種便利,他們就會利用規則甚至不惜破壞規則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讓原本完美的國家機器逐漸變得疾病叢生、舉步維艱。即便我們可以另設規則對這種權力進行監督,然而執行者畢竟還是人,監督權本身也正是一種權力,也有收益,因而最終他們必定淪為一丘之貉。”
“所以說,只要人類還存在,只要掌握權力者還是人,那個由一個國家健康走向衰敗、再由衰敗走向滅亡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前朝如此,本朝……應當也是如此。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為這個制度換血,讓它一次又一次地從頭開始,永遠迴圈下去。”
不出應紫陽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面上波瀾不驚,細細打量著李真,說道:“你還沒說完。不要有什麼顧慮,講吓去。這裡又不是總督府。”
李真又了戴炳成。眼下戴局長的臉色似乎變得好了些……不清楚是自己的哪句話安了他的心。
於是他繼續說道:“不過,以前我過一個人寫的書。那個人也不是什麼出名的學者,是我在學校圖書館書架的一個角落裡找到的小冊子。那個人的筆名叫大鬍子麥克斯,是個德國人。好像是一百多年前被德國當局迫害流亡到帝國,然後寫下來的東西。那書名字叫社會論。”
應紫陽想了想:“哦?這本書我倒沒聽過。”
“那書的內容挺有意思,一開始我是當成小說來的。”李真笑了笑,“那個人在書裡虛構了一個世界。說是在那個世界裡,莊稼可以自然生長,每年收穫的糧食蔬菜可以足夠全世界的人吃——而且收穫莊稼這種事情都用不著人來做,是由機器人做。那個世界上其他的工作也都用不著人類動手,都是由機器完成。他說那是一個物質極度發達的世界。”
“在這麼個前提下,他就覺得人與人之間可以完全平等。因為操縱機器這種事終究是需要人類動手的,所以就是那個世界裡的人們唯一的勞動。他說到那個時候,因為物質得到了極大滿足,所以每個人都沒什麼特別的追求,每個人的道德都極其高尚。那麼他覺得,在那種社會基礎上所建立起來的國家,就應當是嶄新的形態,是永遠不會滅亡的。”
應紫陽了戴炳成一眼,笑了起來:“哦?還有這種社會?倒是的確像小說了。那麼你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李真搖搖頭:“在他那個時代,在一百多年前的人起來,或許是有道理的。不過如今我們來,還是覺得有點兒可笑——他還是沒跳出時代的侷限性。一百多年前正好是一戰,那時候的生活水平在今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