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賾騎了快馬,叫開了小檀園的門,家裡的下人都得了秦舒的吩咐:「倘若待會兒尚書府的人再來,不必攔住他們,請進來便是。」
秦舒的院子裡,其餘燈都熄滅了,只有屋子裡點了一盞小燈,珩哥兒白天午覺睡多了,這個時候怎麼也睡不著,正纏著秦舒講故事。
秦舒把叫人做的彩繪故事書拿過來,慢慢給他念著:「從前有個白鬍子的採藥老人,他到深山裡面去採藥,得到一顆葫蘆,他把葫蘆籽取出來,種了下去。秋天的時候,那葫蘆苗越長越高……」
珩哥兒從被窩裡湊出來:「娘,等明年春天,我也想種葫蘆,就種在颯爽亭旁邊,我們夏天乘涼的時候就能看見小葫蘆了……」
陸賾站在外頭,聽見女子溫柔的誦讀聲,稚子孩童的撒嬌聲,彷彿雷劈一般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出門時本是滿懷的憤怒,他想憋著一口氣,問問那個女子,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殘忍,為什麼寧可死遁也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可是此刻,他聽見裡面的對答聲,竟然生出無限的心酸來。
他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裡邊的故事都講完了,秦舒拍拍珩哥兒的後背:「睡吧,明兒要去學堂念書呢?」
珩哥兒哼哼幾聲,又告狀道:「我不喜歡這個先生,我問他什麼他也不懂,我問他為什麼是藍的,草為什麼是綠的,他只會罵我……」
陸賾上前一步,想要推門而入,叫秦嬤嬤攔住:「我家先生和小公子已經就寢,只怕大人此時進去並不合禮數,還請大人到花廳偏坐片刻。」
陸賾哼一聲,寶劍出鞘,白刃抵在秦嬤嬤喉間,並不理她,推開門,緩緩走進去,繞過屏風,見是一大架黃花梨拔步床,帷帳掛在金鉤上,並沒有叫放下來,一眼望過去,便見床榻上身著雨過天青色中衣的女子,一個白緞中衣的男孩子正在床上打滾耍賴:「我不要這個先生,我不要這個先生……」
那女子叫他鬧得沒辦法,只笑了笑,卻還是不鬆口:「這個先生沒了,誰來教你?讓票號裡的那些叔叔伯伯來教你讀書嗎?」
珩哥兒眼睛彎彎:「那好呀!」他倒著躺在床邊,忽然見屏風處站在個月白色直裰的男子,他坐起來,倒是還認得,喊:「大叔,你怎麼來了?」
又忽然看看秦舒,連忙把被子給她蓋上,擋在她前面:「大叔,男女有別,這個時候你不能進我娘親的房間的。」
陸賾緩步過來,坐在床沿上,眼眶有些泛紅,摸摸他的臉頰:「你幾歲了?什麼時候的生辰?」
秦珩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很想親近這位大叔,他人小,卻也知道外男不能在晚上隨便進母親的臥房,他奇怪地望了望母親,見她並沒有立刻喚了家丁護衛進來。
珩哥兒又去瞧大叔,見他彷彿快哭了一般,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小聲道:「我四歲了,十月初七的生辰。」
他覺得實在不妥,擋在秦舒面前,嚴肅道:「大叔,你趕快出去吧,我跟我娘親要睡覺了。你要做客,明天白天來好了。」說罷往外面大聲喊:「秦嬤嬤,請這位客人出去。」
陸賾扯扯嘴角,這才抬頭去瞧秦舒,見她眉眼幾乎同五年前一摸一樣,只她面沉似水,無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回過頭對著珩哥兒道:「大叔有話跟你娘親說,叫丫鬟抱了你出去好不好?男子漢大丈夫,都四歲了,怎麼還能跟娘親賴在一起呢?」
第76章 恐怕陸總督不會善罷甘休
秦舒一眼便瞥見靠在床頭的長劍, 白刃泛光,還沾著一絲血氣,她掀開被子, 剛要坐起來, 就叫陸賾按住手腕,聲音沙啞:「你要到哪兒去?」
說著, 伸手去撫秦舒的臉頰,獰笑一聲:「你這院子裡幾個三腳貓的護衛, 恐怕不是我的對手, 何必白費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