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從皇上身邊趕走——娘娘又怎會是池中物呢。”說罷叩一叩首,道:“天色晚了,娘娘早點歇息吧。有什麼訊息奴才會著人來報。”
我“嗯”了一聲,道:“浣碧去送一送吧。”
槿汐前走兩步,輕聲道:“浣碧姑娘服侍娘子吧。奴婢正要出去掌燈,就由奴婢送公公出去吧。”
李長微微一笑,向槿汐道:“外頭天那麼黑,我自己下去就是。”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塞進她手裡,“這個你先用著。過兩日我著人送些料子來,你身上的衣裳都是前幾年的樣子了。”
次日傍晚時分便有人來,槿汐道:“是李長私宅裡的總管。”
那人打扮得利索,磕頭道:“公公叫奴才說給娘子,後日正午,有龍引甘露的吉兆,娘子若有心,可以盛裝去看。”說罷又指著桌上的幾件華衣首飾道:“這些是公公叫奴才帶來給娘子的。”
那人走後,我隨意翻一翻桌上的衣衫,只上面幾件珍珠紋花的衣衫是按著我的尺寸做的。我招手讓槿汐過來,取出下面幾件薑黃、雪青、蔚藍的纏枝夾花褙子,感嘆道:“也算李長有心,只怕這衣裳是他昨日回去後就叫繡工連夜趕出來的。針腳還新,衣裳的尺寸正合你的,連顏色、花樣都是你素日喜歡的。”
槿汐微微一笑,那笑容亦淡得像針腳一般細密,道:“也就如此吧,好與不好都是命。”她把衣裳首飾理一理,道:“方才李長府裡的總管說要娘子盛裝,送這些東西來也是這個意思。”
我微微頷首,望向窗外的三春盛景,花開如醉,漫天盈地,我的心底卻哀涼如斯。“李長的意思我曉得,他是希望我盛裝一舉贏得皇帝的心。”嘴角漫起一縷連自己也不能察覺的冷笑,“只是未免落了刻意了。”
槿汐默默良久,春光如雲霞,枝頭的桃花紛亂似錦,映得我與她的面容皆是蒼白。
槿汐指間拈了一朵桃花,淡淡道:“那日聽李長說起皇上對娘子的心意,真是聞者亦要落淚的。”
“當真情深一片麼?”我漠然微笑,“這樣總把別人當作影子的情深,傷了自己又傷了別人,有什麼可要落淚的。”指甲劃過掌心有稀薄的痛楚,“我是純元皇后的影子,那麼傅婕妤是純元皇后的影子還是我的影子?她更可憐,可憐到做了一個人的影子還不夠,死了連一句惋惜都沒有。皇上既然寵她,又這樣待她涼薄,涼薄之人施捨的所謂真情,槿汐你會感動麼?”
槿汐溫和的目光鎖在我身上,輕聲道:“可是李長說的一剎那,娘子眉心微動,難道真的什麼念頭都沒轉麼?”
我仔細體味自己的心思,輕聲道:“當時確是動容,然而轉過念頭,也只覺得不過爾爾。”我斂容,淡然道:“先把你傷得體無完膚,再施一點無濟於事的藥物,有什麼意思。”
槿汐凝神片刻,“無論有沒有意思,只消皇上有這個心,咱們就能事半功倍。”
我冷冷一笑,仰起頭,任由庭前落花,一一拂落。
這日起的早,不過淡淡鬆散了頭髮隨意披著,早起用前兩日就預備好的玫瑰水梳理了頭髮,青絲間不經意就染了隱約的玫瑰花氣味。
浣碧認真幫我梳理著頭髮,一下又一下。我閉著眼睛,感覺梳齒劃過頭皮時輕微的酥慄。忽然,浣碧手一停,低身伏到我膝上,聲音微微發顫,“小姐,我害怕。”
我的手拂過她鬆鬆挽起的髮髻,輕聲道:“怕什麼?”
浣碧的髮絲柔軟如絲緞,叫人心生憐意,“我怕小姐今朝不能成功,但要是成功了,以後的路只怕更險更難走。我前思後想,總是害怕。”
浣碧的手涔涔發涼,冒著一點冷汗。我沉住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浣碧的手,定定道:“除了這條路,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所以,我只會讓自己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