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越看越覺害怕;越看越覺不敢再看。
這情形很奇怪,但是這不算最奇怪。
最奇怪的是:他這裡在向那個大漢密切注意,不料,那個大漢同樣地也在向他密切注意,而且,看那大漢的神氣,同樣地也在露著一種害怕,每逢雙方的視線直接碰到時,只見那人的目光,立刻就迅速躲開;總之,在那雙可怕的三角怪眼中,分明包有一種無可描畫的神情。
他不明白這個新進來的角色,為什麼要把這種陰險可怕的眼光來威脅他?
這個傢伙要和自己過不去嗎?
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此人將以什麼方式和自己過不去呢?
一種新的恐怖只管從那雙三角怪眼之中一陣陣向他這邊傳送過來;這恐怖引起了他像馬蹄那樣歷亂的思想。
本來,他自從走進這家咖啡館裡,獲得了一點短促的休息以後,他的神識,彷彿將要接近清醒的邊際。不料,眼前所遇的事情,每件都是那樣的突兀,每件都是那樣不可解釋,這使他的將近清醒的神識,越發墮入了一個較之前格外錯亂的境界。
正當這個迷離惝恍的瞬間,他身旁的幽幽的語聲卻又隨之而起,只聽那個語聲穿過了四座雜亂的音響,而送到他耳邊說:“喂!聽到沒有?我叫你別亂想啊!”
這語聲使他猛然記起那個向地發警告的人,他趕快回頭,看著隔座那個穿深色西裝的傢伙。這一次,他已吃準這話就是此人向他所發。一看此人的眼光,卻並不向著自己。而臉上也依然並無說話的表情。但是,細看此人的眼角,卻含有一種非常戒備的神氣。只見他的兩眼,呆望著玻璃桌面,嘴裡還在幽幽然地說:“趕快把你的頭旋過去!不要只管看著我!”
這是一種極度嚴重而帶命令意味的聲氣,像一柄刺刀那樣割破了白熱的空氣而送向他的身邊。由於這語氣的嚴重,嚇得他慌忙把昏亂的眼光從隔座收回來。他不期然而然,又抬眼偷望對方那個大漢。恰巧看到那個大漢也在抬眼偷看他,四條視線略一接觸,他看到那雙三角怪眼,卻像移轉陣地似的躲閃到了別處去。
同時他聽到隔座穿西裝的那個人,還在用著警告的語氣向他說:“喂喂!餘先生,別忘記你的身價!你得留心著對面這個惡漢!”
那聲音又連著說:“好好保護你自己!——千萬不要再向我看!”
以上的語句,雖然並不響亮,但每個字眼夾雜在音樂的繁響之中都有一種沉重的力量。
不錯,他是一個有身價的人。誰都知道。一個有身價的人,很像一枚直立著的雞蛋,而一枚直襬的雞蛋,最容易遭遇被碰碎的危險。這樣的意識,他在昏迷錯亂之中,當然也還沒有忘掉。而現在,他聽得隔座那個人,連續向他提出危險的警告,自然,這使他的錯亂的神經上,越發增加了極度不安的感覺。
一個意念飛速閃進他的腦海:“啊!有危險!還是趕快出開這地點!
想定主意,他摸摸頭,把雙手撐在圓桌上,卻像酒醉那樣站起來,準備舉步向門外走。
四周仍有許多異樣的眼光,亂箭一樣地飛集於他的一身。這些眼光,包括著許多座客,女侍應生,身旁那個穿深色西裝的怪客,以及對方那個三角眼的大漢。
他的身子剛離座位,不料,面前來了一個人,竟自攔住了去路不讓他走,使他吃了一驚。
一看,只見方才那個女侍應生,秀媚的眼角帶著畏怯在向他問:“先生,不要什麼了嗎?”
他看到這女侍應生的手內,捧著一個腰圓的小銀盤,盤裡放著一張小紙片。他呆了呆,方始意識到自己吃了東西,還沒有付賬。他不禁伸手到衣袋裡面,準備掏錢。在這伸手掏錢的瞬間,一種莫名的恐怖重新又襲進他的心坎: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