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更驚了,一定是他穿的太花,根本看不出他竟有三十六了。
“在我短短三十六年的人生裡,有三十六年都在找一個能接納我的人,找一個能看懂我寫字的人,找一個能允我穿花衣裳的人。”周禮手撐著桌子,端起茶杯在桌子上輕磕。
白芷怔然,她縮著身子,不知怎麼答話。
“天下沒有大亂之前,我考了九年的科舉,如你所言,初試都過不了。那些年,散盡家財,四處託人舉薦,且不論我是否真有才華,沒人願意看我的舉薦信。”
白芷帶著頹意地笑了笑,“那你……怎麼不學著豎著寫字呢?”
“我小時候是左撇子,豎著寫怎麼也不順手,我爹為了糾正我,花了十年的時間。我覺得我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左手握筆,才思泉湧,右手握筆,江郎才盡,哈哈哈哈!”
“我還喜歡亮色,最討厭灰撲撲的顏色。別人都說我是個怪胎,連帶著我父母一起捱罵,我時常覺得對不起父母,他們時常因此以淚洗面,直到他們死去,才對我說,我是個好兒郎。”
“我這人可能是薄情,從小到大,我始終覺得我沒有錯,至於是不是好兒郎,是不是父母眼中的好兒郎,是不是世人眼裡的好兒郎,於我而言並不重要。”
白芷輕笑出聲,“你本來也就沒什麼錯,你的書寫習慣,總有一天會成為主流,穿的亮眼,也總有一天會成為潮流。”
“我也如同你這般相信,但是在你之前,我的確懷疑過自己。”即使說著憂傷的話,周禮周深也沒有半分頹意,是獨行的人特有的堅定。
“我前幾年才去的瓊州,那兒有個白雲書院,說是什麼樣的學生都收,我便去了。在白雲書院的藏書閣,有一本書,叫做《白蓮花傳》,署名的人自稱無用之人。”
白芷:“……什麼玩意兒?”
“白蓮花這個女子,在當地是一個傳奇,人稱淫蕩婦人白蓮花。起初那些同窗都是衝著淫蕩婦人的名頭去看這本書的,我周禮算不得君子,亦是如此。看完後,卻大受震撼,我好似能與她感同身受……”
周禮講起了《白蓮花傳》的故事,講她如何在瓊州立足,如何受言家人的羞辱,如何將巍縣變成了如今的愉蘭城,聽得白芷驚歎不已。
“原來土豆是這麼來的哦,那按理說,如果世道太平,丹寧說不定也可以靠這種方式發財……”白芷若有所思。
“是,可以!白蓮花都可以,你也可以!”周禮朗聲道。
“實不相瞞,我就是衝你是個女子的身份才來到丹寧的。亂世之中,各地軍閥數十支,敢走上這條路的人,少!而戰爭,向來被譽為男人的使命,你作為一個女子,站到了這個位置,不管成不成,你定是個離經叛道的人!”
“我就是來搏個機會,現在看來,我搏成功了。”周禮在屋裡站了起來,聲音更激動了些。
“我三十六年被唾棄的習慣,一夕之間,在你這裡得到了承認,那就等同於,我的人生再遇見你的時候,才剛剛開始!”周禮越說越激動,聲音變得更厚更沉。
“城主,白雪姑娘,我年紀比你大,見的事也比你多,瘟疫而已,每隔幾年就會遇到一次,從瘟疫中活下來的人也有很多。”
“死去的人就讓他死去,活著的人你總歸是要替他找一條活路的。”
周禮靠近了門邊,用手抵著門,推得門嘎吱一聲輕響,“現在遠遠不是你喪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