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筷子筆墨紙硯,一地狼藉,看起來昨夜喝得很是快活。
白芷朝林英投去目光,只見她胸膛起伏高高低低,垂在身側的手,顫抖得有些厲害。
白芷剛想上去拉著她,讓她別激動,下一瞬,林英便吼了出來,“高春陽!你這個蠢人!你給我起來!”
這一聲把地上的人都吼醒了,個個睡眼惺忪,腦子懵懵的,見人是林英,立即慌忙站起身來,低眉順眼,手都不知往哪兒放,“林……林……林先生,你怎麼來了……”
林英是位女先生,在當地是開私塾的,教學成果極好,大抵巍縣的有錢人家的子弟,都是經她教出來的,頗負盛名。
高春陽也跟著站起了身,顯然有些侷促,卻還是表現得理直氣壯,“娘!你怎麼來這裡了!我不是說要與他們聚聚嗎?你來這是作甚……”
高春陽的聲音越來越小,底氣越發不足。
“你還有臉問我!”林英憋不住發了火,朝著高春陽走去,看上去像是要動手,白芷想上前拉住,卻被她無意識甩開了,她一把揪住高春陽的衣領,“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知不知道你如今是巍縣縣丞!你這般荒唐,如何向這巍縣的子民交代?啊?你這個逆子!”
林英發火了,高春陽一時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張開了嘴,大口喘息,像是要發怒,卻又不敢。
身側的友人見狀,連忙整理好衣衫,訕訕溜了,走時還不忘說一句,“林先生,得空再去看你啊!”
林英剛才劈頭蓋臉一頓罵吼,情緒上頭,眼淚就繃不住,“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高春陽最見不得母親哭了,他又煩,又怒,心又疼。
但在此時,在當著友人的面被罵後,更多的是面子上掛不住,他孃親讓他無地自容!怎麼說,他也是個縣丞,他也吼了出來,“我沒說要當這個縣丞!是你答應舅父的!是你想當不是我想當!是你逼我的!”
白芷皺起了眉,她不知道該不該去勸架,她猶豫了,她想讓高春陽上心一點,卻又覺得此刻情勢有些不受控,但到底是母子間的矛盾,她選擇了觀望。
“我逼你的?呵!是,就是我逼你的!高春陽,你給我聽好了,你若還要認我做這個娘,你就給我擔起這個責任!你就得給我扛起這巍縣的天!”林英哭著,每字每句都咬得極重。
高春陽哪會乖乖聽話,立即反駁,“憑什麼!憑什麼!你和爹的願望,憑什麼要我來揹負!”
林英聞言,心肝都在顫抖,她痛哭出聲,揪著高春陽的衣領使勁推搡,“你知不知道……你爹他……活不長了……”
白芷:啊?
但是此刻,比白芷更震驚的高春陽,他笑了,稚氣的臉笑得極冷,像是聽了個笑話,他道:“大夫每年不都會這樣說嘛……每年都會……”
他努力嘗試著吞嚥,艱難出聲,“你……休要騙我……我高春陽擔不起巍縣這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