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回石湖去,跟你說過的。”
“聽說好像不太同意,是嗎?”
“你吶,‘將軍’?”
“非走不可嗎?”
“而且馬上——”他急切地說。
“那怎麼辦呢?……也許你還從來沒開過小差吧?”周浩笑了:“就看你有沒有膽子,如果你認為那樣做是十分值得的話——”
“我明白了!”
“不過,在你走之前,我得給你一項新任務,希望不耽誤你的行程!”
“什麼事?”
“二龍,你還記得若干年前,我曾經給你打過這樣一個電話?‘二龍,你洗涮洗涮,換身乾淨衣服,去接一位客人。’這印象還有麼?”
“記得,怎麼回事?難道老廖他——”
“對了,他決定不走了,馬上回來,跟我們一塊接著幹!”周浩估計於而龍準會發出驚訝的反應,但奇怪的是聽筒裡喑啞著,長時間的沉默著:“二龍,二龍,你怎麼啦……”
於而龍在想:黃鶴一去不復返,可中國的知識分子,最終是和這塊土地分不開的……
廖思源決定回來了。
如果僅僅是為了結束自己的殘生,那又何必遠涉重洋,死在異國他鄉呢?在飛機上,他給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起飛後最初的紊亂和喧鬧,終於漸漸地闃靜下來,長時間的百無聊賴的飛行,除了打瞌睡,或憑窗俯瞰以外,也只有陷入沉思裡去。但到了他這樣年歲上,瞌睡就不多了;疲倦是青年的一種幸福,他們有著飽滿的精力,幹起來拼命地幹,玩起來拼命地玩,所以困起來也沒命地困。現在他既沒有力氣去從事大運動量的消耗,也就得不到那種疲勞後令人心醉的休息。只好讓思路在腦際縈繞著,然後他又無法給自己找個答案。
要是扭過頭看看祖國山河,或許能分散注意力,但是他敢看嗎?因為看上這一眼以後,再也見不到的話,倒寧可不看為妙,何苦再加深那種生離死別的難受之情,給自己過不去?
看起來,他給自己總結出來了,既然還有如此濃重的鄉土感,故國感,那種結束殘生的概念漸漸淡了,尤其那個一輩子為之追求探索的動力理論,以生命去澆灌傾注的科學研究;那些個公式,那些個符號,那些個在電子計算機裡跳蹦出來的結果,又回到他腦海裡來以後,剛才那個古怪的關於死的問題,給擠到一邊去了。特別是手心裡那把機場上抓來的沙土,像酵母一樣,使那些公式符號,像大力士似的膨脹起來,硬把那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給轟了出去。
那瓶敵敵畏,他想起來了,當他從優待室放出來,回到了空蕩蕩、孤零零的家後,那個夜晚,他至少不下三次,把那二角七分錢從藥房買來的敵敵畏,抓在手裡,希望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好像也是這些公式符號,驅走了死的念頭,他終於把藥瓶放下,抽出紙來,埋頭演算,直到於而龍大驚小怪進屋時為止。
“我聽菱菱說,你買了瓶敵敵畏,敢情是真事?”
“不錯,不就在這桌上放著嗎!”
“你要搞什麼名堂,老廖?”他聲嚴色厲地問。
“這屋好久不住人了,有些蚊子和小蟲——”
“胡說!我警告你,幹這種勾當是一種懦夫的行為!”
“怕我自殺?那還是需要一點勇氣的,不信你試試看!”
“我才不試呢!寧可去殺人,也決不自殺,這是四十年前一個共產黨員說的。”說著,把那瓶敵敵畏生氣地抓起來,推開窗戶,摔到樓下去。“看你這份出息,虧你還是個有學問的人,竟婆婆媽媽地想尋短見,我都替你害羞,五六十歲,白活了。跟他們幹,幹到底!他們有句話我看說得好,叫做‘人還在,心不死’,咱們不能就此罷休!”
“放心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