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和侯守用親厚,侯守用自己心裡也清楚,這老貨來多半是找自己的毛病。雖然閱卷時依舊是他為主要,蔡衡為輔助,但是他點中的卷子蔡衡必會複核,這就讓他在閱卷時格外小心,生怕被提學抓住什麼把柄。
天已經黑了,房間裡點了燈燭,蔡衡看了一天的卷子,精神依舊飽滿。能做提學的,在道試、鄉試時不知要看多少墨卷,何況區區縣試,是以他越看精神越足,半點不見疲態。
“人說嶺南海外衣冠盛世,前有倫迂岡,後又有林敬夫、南園五子等一干文壇名士。十府之內又以南、番、順三縣文風為盛。從這一科的墨卷看,南海學子確有人才,侯大令教化有方,功勞非小。文運既國運,文運昌國運始能昌,南海這一科必出棟樑。”
聽到蔡衡誇獎,侯守用笑道:“觀察過獎了,嶺南文風不比東南腹裡,下官也只能盡力督導勸學,希望百姓早知道理,以聖人之道為教,少要好勇鬥狠。總算這些年南海縣內,沒像外縣一般鬧出土客械鬥,或是強盜殺人的事來。若能出棟樑,必是萬歲皇恩庇佑,文昌照粵,下官何敢居功?”
“侯大令以文教教化百姓,而非以刀兵繩墨,只這一條便是合縣百姓之福。只是南海各鄉的社學,還是要多巡視些。你看,這魏好古也算是本地名士,他這幾百字裡,光是別字就有七個,錯字五個,這等名士可見是耽於名聲少於實學,若是在東南多半中不得。還有這張師陸,他的文法只是普通,只勝在知典用典,這一看就是背了不知多少時文,只備著考試,才學上怕是談不到。”
兩塊南海招牌,都被蔡衡砸的粉碎,侯守用的臉上也覺得陣陣發燙,只好賠笑道:“觀察教訓的是,下官雜事繁忙,於社學督導上有所疏虞,這是下官的過錯。”
“這也不能都怪你,正如貴縣所言,嶺南不比東南,若是按東南腹裡來要求,就是所求過苛。學問一道是日月積累之功,不能急於求成,從朝廷看來,兩廣都是蠻荒之地,咱們能把廣州維持成講禮儀,讀聖賢的地方,讓百姓知道讀書而不是拿刀,就已經是天大功勞了。所以,侯大令你的差事很艱難,老朽能理會得。”
侯守用聽的心潮澎湃,大有得遇知己之感,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蔡衡這時又指著篩出來的墨卷問道:“侯大令,這一科案首,你屬意何人?”
“這……還請觀察定奪。”
“老百姓也知道,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縣試案首,是縣令的許可權所在,我怎麼好越俎代庖?你且說說看,屬意誰的文章。”
侯守用想了想,將洪大安的試卷分揀出來,“在下官看來,這篇文字文墨上還算通順,南海本科案首,當選此生。”
蔡衡臉上露出一絲讚許之意,“侯大令看法,與老夫相若,以文法論,本科文墨,當以此生文字為第一。可是……若以書法論,卻並非如此。洪生的書法,還是太稚嫩了些,以童生而言,勉強可以過關,。是與范進的字比起來,可就差的遠了。”
那首諷刺顧鴻的詩,始終被蔡衡收著,此時他將那張題紙展開,指著上面的字道:“難得范進年紀輕輕,就練出這筆好字,且看這一筆臺閣體,即便是殿試,也足堪用。靠這手書法,就能在京城裡做個內閣中書。以文法論,范進的文法與洪生相比只差一線,在老夫看來,這科南海案首,當屬范進。”
“范進?這……恐怕不妥。白日裡下官的長隨從坊間聽到些傳聞,這范進似乎……”
“你說的傳聞,老夫也聽到了。”蔡衡面帶笑容,神態悠閒。“侯大令的苦衷,老夫可以理解。然我輩為官,心中只知有君上,何曾有自身?在老夫眼裡,只有文章好壞,沒有遠近親疏。范進的字好,文章不差,就該點他做案首,至於其坊間之事,其隨他去。古人內舉不避親,老夫舉賢不避嫌,若是因一二流言,就壞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