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籠子裡搖頭晃腦,如一隻被囚禁的大烏龜(北京的計程車裝有鐵製的防護欄)。“拒馬河在十渡風景區裡面,再走兩步就到河北了。別看那地方白天是遊人挺多的,可一到晚上狼就出來了,當地人比狼還野呢。頭年我們公司有輛車在十渡讓人家搶了,乖乖地把錢和車都給人家了,好歹是留了一條命。”
方惠的手禁不住地哆嗦,她顫巍巍地說:“我們家那位倒是不敢跟人家動手,應該沒事的。”
“那可難說,世道變啦。想當初啊,早年間的強盜是劫財不害命,最後還得給人家留下一點兒路費,做事不能幹絕嘍。現在的強盜可沒那麼好心啦,一般是斬草除根,殺人滅口……”
“你開你的車,少說兩句行不行?”老四海急了,照鐵架子上就拍了一掌。這個多嘴多舌的喪門星,什麼喪氣說什麼,什麼不好聽說什麼,還想不想掙錢了?
司機的確是不敢再說話了。方惠卻已被嚇得進入半昏迷狀態了,她的眼珠子就像電腦宕機的游標一樣,雖然能活動卻毫無作用。老四海不斷地閒扯些輕鬆的話題,方惠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似乎玻璃背後全是惡鬼。
計程車從閻村出了京石高速路,途經周口店,然後一路西下。太早了,行人、車輛都在睡著,六點半的時候他們就躥進茫茫群山了。北京的西部和北部都是連綿的大山,有些山峰已經超過了兩千米。北方的山大多峻拔、雄偉,由於面積廣闊,開發程度都比較低。計程車快到石景山的時候,老四海發現路面異常潮溼,凹下去的地方全是積水。
司機說:“看樣子,昨天晚上山裡下過雨。”
老四海清楚山裡下雨是常事,也沒在意。
正是夏天,路邊全是草叢,草不高但顏色很深,葉子如在香油中浸泡過,看著就想啃上幾口。這時老四海忽然看見,一群不知名的小鳥從一座山峰飛到另一座山峰,眨眼間又飛了回來,它們秩序井然,好像特意編排的。老四海搖了搖頭,腦子裡竟不合時宜地湧現出幾句古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想到這兒他忽然意識到錯了,現在是夏天,只能說夏潮。僅僅停頓了一下,老四海就無論如何也記不起後面那句了。
計程車開到了六渡,一條寬闊而淺薄的白水在路邊出現了。司機說:“那就是拒馬河了。”老四海問他知道不知道碼頭的位置,司機想了一會兒說:“九渡好像有個碼頭,就是個停靠平底漁船的地方,早晨有不少魚販子。”
老四海命令他立刻趕往九渡。
此時方惠終於從司機編織的恐怖氛圍中解脫出來,她揪著老四海的袖子問:“你菜大哥是不是真碰到手機的鍵盤了?”
老四海說:“保證是,他那人太糊塗。等咱們和他見了面,您也別客氣,罵他個半死。這人真是,四十多歲了還讓人不省心。”
方惠愣愣地說:“張揚公司裡有個大師,說是在五臺山修煉過。他給你菜大哥看過相,他說你菜大哥是天生的福相,後半輩子貴不可言。”
老四海只好隨口應承著:“當然了,還用他說?連我都看得出來。等咱家方竹一畢業,拿到了學位,再找個體面工作,每個月掙他個萬八千的,你們就不操心了。我估計到了那一天,你們倆也該退休了,孩子省心,老兩口拿著兩千多塊的退休費。可不是貴不可言嗎?”
多嘴的司機又憋不住了,這回他事先拿捏了分寸,總算沒敢胡說:“這兄弟說得簡直太對了。現在呀就是退休的幸福,坐吃等死,吃飽了混天黑,什麼事都不想,神仙也就這樣啦
。我就盼著那一天呢。”
兩人這麼一混攪,方惠的眉心總算舒展了一公分。
這時計程車已經開到八渡了,九渡就在眼前了。
十渡位於房山區,是北京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