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中醒來,劍厚南不在,她支撐著下了床,緩慢而無意識地走出躺了許久的屋子。
不是雪凝宮。
她隻手扶著門框站在門邊,恍如隔世地看著這位於半山腰的草房。
是半山腰,前面是一個很小的用竹籬笆圍起來的一方空地,除了兩株相依而生的李樹外,別無它物。或許是接近北方,春天來得要較劍嘯山晚一些,當劍嘯山的李花已過時,這兩樹卻依然繁華滿枝。
抬腳跨出門檻,龍一幾近痴迷地看著那滿樹脆弱的白,情不自禁來到樹下。舉手輕撫那粗糙的樹幹,她依戀地將臉貼了上去。
微寒地風吹在只著單衣的身上,將寒意浸進了她的身體,卻浸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很空茫,從來沒有的空茫,什麼也沒有。她很貪戀這種感覺,甚至不願思索任何事。
山風拔弄著她長垂的發,像母親慈愛的手。
對面是連綿起伏的綠色山巒,被蔥蘢的林木覆蓋,間雜有粉紅又或純白的色彩,是李花,又或桃花,像輕淡的雲霧。
挨著樹幹龍一滑坐在地,目光落向陰霾的天空,然後移往對面雲花相間的山間。
是他救了她!他刺傷了她,卻又救了她。
他不該救她。
合上眼,她覺得有些累,但山風吹在身上,讓她分外感覺到活著的清冷。皺眉,再睜眼,又盈了滿眼的春色。
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不能不做的選擇——以別人的命換取自己的生存。
當你開始將殺人當成一種習慣之後,你對生命也必將看得無足輕重。她有時候在想,若自己的血也這樣濺出,不知是如何的絢爛,她必會含笑視之。
所以,所以當他的劍刺上她時,她並沒有恨意,只是無有止盡的釋然。這樣的生活其實她也膩了。
可是他終究還是救了她。他不該救她,這一救,兩人就永遠也牽扯不清了。
輕嘆一口氣,她的額頭輕觸身側的樹幹,想起他溫和的眼神,心口突然又隱隱作痛起來。
一陣風疾,吹落李花如雨,紛紛揚揚灑落在她烏黑的長髮和素白的裡衣上。她忍不住一陣輕嗽,牽動了初愈的傷,讓人更清晰地感知著生命存在的疼痛。
早已記不清,曾在何時如眼下這般將生機盎然的春色真正放入眼中。雖然記憶中依然有比這更燦爛的李花和溫暖的笑容,只是她心中明白,那是再也不會出現的了。而對於她,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一種奢侈。所以,她縱容自己無所顧忌地享受著這一切,卻不敢貪戀。她甚至不會去想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
劍厚南採藥回來,沒想到會看見龍一竟然就這樣穿著菲薄的裡衣坐在料峭的春風裡,心口不由一緊。不知是為那與往不同的純樸身影在華麗的花雨中所展現出的異常美態,還是擔憂她未大愈的身子耐不住春寒。傷後的龍一似乎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子,從醒來後便一言不發的她,反而讓他很想一窺她的心思。
放下揹簍,他大步來到龍一身後,想也未想便伏身將她從地上抱起,然後轉身準備回屋。
“這樣的冷,以你現在的身體怎麼受得了?”他溫聲責備,並沒察覺自己行為中的理所當然。這些日子下來,照顧她,也許已經是一種習慣。
龍一緩緩回過神,揚眼,目光落在這個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臉上。
修長的眉,清雅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剛硬;如清潭一樣澄澈深邃的黑眸裡,漾著的是如春天一樣讓她心動眷念的溫暖;還有那隻屬於男人的高挺鼻樑和弧度優美的雙唇,以及剛毅下巴。
原來,她心中那個瘦瘦小小的南兒真的已經長成了一個會讓女人心動的男人了。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臉,龍一可以感覺到他呼吸時胸膛的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