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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終年在家鄉與烏魯木齊之間往復,那鼻子高聳的老婆也就是在酒泉的一個歌舞廳裡認識而帶回來的———他強調她不是坐檯的小姐,是服務生。我們就坐在客廳裡燒罐罐茶(用玉米棒芯兒在鐵火盆裡架火,將陶壺裝滿了磚茶在那裡煮沸,然後一一倒在小陶杯裡),北方沒有新鮮茶,但陳茶這麼熬出石油一樣黑汁來,卻是另一種味道。問起這麼多年搞長途運輸有沒有出什麼危險,他說這當然有啦,彭加木是死在羅布泊的,餘純順也是死了,他在沙漠上就看見過已經被曬乾的現代人的屍體,他們是科學家或探險人,只是和大自然作鬥爭,運輸車隊卻裝著貨,還得防那些強盜哩。他說他在一個夜裡經過覺金山,突然前邊有人擋車,他才要停下來,驀地發現前邊不遠還有一個人提著一根木棒,立即明白遇上壞人了,剛踩了油門,擋車的那人就撲上車門外的腳踏板上,並已拉開了車門。他是一手把握著方向盤,一手斜過去緊拉車門扶手,兩人就那麼對峙著。虧得他腦子清楚———他說,我的長處是越在緊急時腦子越清白———就將車往崖根靠,既要靠近崖根,又不能把車碰在崖根,車就離崖根半尺寬,強盜便被擠傷了掉下去,然後一口氣將車開下了山,才發現拉車門的那隻手皮肉都拉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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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什麼,這重重疊疊的腳印(3)

生生死死的搏鬥,車主的描述是非常簡單和輕鬆的,他不停地為我們熬茶,宗林就喝醉了———酒能醉人,茶也能醉人的———跑在門前的場邊咯咯哇哇地嘔吐。溝畔裡就上來一個人,大聲吆喝著“ 三娃”。“ 三娃”吆喝了半天沒回應,那人說:“ 志高!———”車主就走出去問啥事,叫魂似的?那人說不叫大名就不出哇?!車主說就因為背運才改了名,你還是叫小名,叫得我還得和你一樣窮嗎?兩人開始了一陣像吵架一樣的對話。原來來人問車主幾時去張掖,他的兒媳是張掖人,小兩口去那兒彈棉花呀,牆高的人在家閒著,去掙幾個錢是幾個錢,在家閒著總不是個事呀!車主說明日一早就有車去張掖一帶,但駕駛室裡已經有人說好了,要搭順車可以坐到卡車箱上面,如果不嫌風大,明早五點鐘在溝口路上等著。車主就請那人來家坐坐,那人說他要走呀,身子不合適,頭疼。車主說來喝口茶麼,一喝頭就不疼了。那人進來沒有喝茶,卻從懷裡掏出個醋瓶子抿了幾口,車主就作踐你這個山西人,來這裡做女婿三十年了,還不改吃醋的德性,便又對我們說來的這人叫鬆鬆,待兒子不好待兒媳婦好,兒媳婦生孩子時難產,他拿了醋放在兒媳婦的腿中間,嚷道山西人的後代要聞醋的,孩子果然聞見了醋味頭就冒出來了。

到了張掖,最讓我吃驚的是棉田,早知道河西走廊乃至整個新疆產棉,但走過一排楊樹,迎面的竟是棉田一眼望不到頭。棉花棵子並不高,棉桃碩大,吐著白花,拾棉的人幾十個一溜兒擺開,衣著、說話都不是本地的模樣,我也就想起了在陶窯溝車主家見到的鬆鬆,莫非這裡邊就有著鬆鬆的兒子和兒媳?我們走近去詢問一位胖腰短腿的婦女,婦女竟是陝西南部我的同鄉。嘿喲,鄉黨見鄉黨,我話一出口,她激動得就哭了。我問她是怎麼來的,她還是誇我說話咋這麼中聽哩,然後才說她是一夥十二個人坐了火車來的,在家時聽招工的人講來拾棉花,心想拾棉花多輕省的活兒,又能掙得好錢,高高興興來了,來了工頭把他們領到地邊,說,拾吧,她一看見鋪天蓋地的棉花,嚇得當下就軟坐在了地上。“ 我吃不慣羊肉。”她說,“ 水土又不服,彎腰拾一天,夜裡睡在床上全散架了,腿不是了我的腿,胳膊也不是了我的胳膊!”我同情著我的鄉黨,但我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她,不敢看她,仰了頭看天上的雲,雲很高,挽了一疙瘩一疙瘩。老鄭忙岔了話頭,問這裡有沒有甘肅文凳的小兩口也拾棉花?她說和她一塊拾的除了鄉黨,有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