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中期待的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林徽因這首詩原本就零散,而寧馨兒的字又寫得像半身不遂的人,整首詩歪歪扭扭地像腿有殘疾的人站不穩隨時可能會倒下來。豎捺猜到她小時候一定臨摹過龐中華的鋼筆字帖,龐先生的鋼筆字最大的特色就是沒什麼特色,然而越是中規中矩的字就越難模仿。豎捺像看陀思妥耶夫斯基雜亂的寫作手稿,皺著眉頭,硬著頭皮強迫自己看,仍看得一頭霧水。
寧馨兒看豎捺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啦?看不懂嗎?
“嗯,寫得太高深了,著實令人費解。”
“哪裡高深了?”
“這鐵畫銀鉤的,我需要深入研究才能搞懂。”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字寫得很難看?”
豎捺委婉地說:“哦,不是,我是說你的字個個相貌不凡啊。”
寧馨兒反覆咀嚼這句話的意味,幡然醒悟:“哼,你不還是在說我的字很難看嗎?”
豎捺笑而不語。他剛批完林徽因,接著批林徽因的詩:“這首詩太零碎,零碎得像蛋炒飯裡的雞蛋,簡直就是堆砌詞藻。林徽因的詩是向徐志摩學的,這首詩還不如徐志摩的那首《偶然》。”他說完把自己摘抄的詩句遞給寧馨兒看。
《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下面還摘抄了一首吳敬梓《儒林外史》裡的寶塔詩:
呆
秀才
吃長齋
鬍鬚滿腮
經書揭不開
紙筆自己安排
明年不請我自來
寧馨兒正在看,豎捺自我賞析道:“這兩首詩風格迥異,各有特色,徐志摩那首有音樂感,吳敬梓這首詩有建築美。”他又覺得這樣賞析太學院派,轉而又評論道:“吳敬梓這首詩的文字佈局上面少而窄,下面多而寬,更像是一個酸腐的書生雙腿叉開,上身只穿了一件單衣,下身穿著肥厚寬大的棉褲。徐志摩這首詩還好是寫在民國,假如寫在現代,那這首詩某些詩句就應該改成‘你我相逢在白天的上海,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因為現而今上海的霧霾令人堪憂,更令人迷路。”
豎捺獨自樂在其中。寧馨兒對徐志摩的音樂詩不感興趣,對吳敬梓的建築詩也不感興趣,只對秦中吟的詩感興趣,又埋頭欣賞那張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