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但他仍信心滿滿，認為自己一定能一鳴驚人。

一模考試成績下來之後，方瓊左手抱一摞英語試卷、右手抱一沓語文試卷，像左手抱鄭姬、右手抱越女的楚莊王一樣信步走進了教室。

方瓊的臉上長了一顆痣——痣長在漂亮女人臉上才叫美人痣，長在不漂亮女人的臉上只能叫醜人痣。方瓊這顆痣長在鼻子右下方，像印度女人穿鼻環，這顆痣破壞了五官整體的形象。五官無端被連累，常常聯合起來表示不滿，眉毛和眼睛聯合起來用來發怒，耳朵和嘴聯合起來用來罵人。16班的學生們成為這顆痣的替罪羊。

豎捺拿到批改過的語文試卷，他首先看作文，改卷老師在他的作文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鮮紅的差，後面點綴了兩個字：“跑題”。

那個鮮紅的叉是一筆繞成的，筆力驚人，劃破了紙，像對他的作文判了死刑立即執行，連死緩的餘地都沒有，豎捺心裡很受傷，感覺那重重的一筆像劃在自己的心上。

他繼續看前面的客觀題，標準答案上判定：西遊記是浪漫主義小說。他心想：“哪裡浪漫了？孫悟空走後門學法術，可見西遊記是諷刺現實的小說。”他拿著被批改得體無完膚的語文試卷，就好比買東西時被找了一張滿紙油汙的人民幣，不知道是收還是不收。

師者，所以傳應試之道，授一堆作業，解各種誘惑也。方瓊擅長傳授各種語文考試應試方法，說什麼“同學們要多引用名人名言，才能為作文增色加分”。

方瓊從來沒有讀過《文心雕龍》，不懂得“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的道理，只知道高分數才是硬道理。方瓊又說：“作文跑題的同學，要多看《高考名師解題指導和應試技巧》這本紅寶書，應試技巧之大道盡在其中啊”。

方瓊分析高考考點就好比一些冒牌財經專家分析股市，淨說些廢話——股市有漲有跌，考點可能考也可能不考。

方瓊傳道完畢，開始授業——授作業。她對學生們循循善誘：“高考題都是考試專家出的，對大綱要求考點的考查最具代表性，同學們要把往年的高考題全都做一遍，這樣才能吃透高考題。”豎捺喃喃自語：“什麼最有代表性，高考題最能代表釣魚網站，陷阱頗多。”

方瓊渾身上下散發著為人師表的品格和魅力，一番傳道授業之後，仍要幫同學們解除各種誘惑。

她早已對在課堂上談情說愛的焦揚和周露西兩人不滿，旁敲側擊地說：“一心不可二用，同學們要一顆心撲在學習上啊”。

奈何周露西和焦揚偏把一顆心撲在談戀愛上。方瓊見提醒無用，想罵醒兩人，但罵人有辱師德，轉念又想：“現在的高中生文言文水平和英語聽力水平一樣差，用文言文罵的好處跟用英語罵的好處是一樣的，學生們都聽不懂”。

方瓊怒瞪鳳目，罵道：“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人不可以不知羞恥。從不知羞恥到知道羞恥，就可以免於羞恥了。）

愛情不僅讓女人盲目，丟魂，也讓女人耳聾。周露西已然漸入兩人世界之佳境，飄飄欲仙，聽不見方瓊的話。

焦揚首先跳出了仙境，聽出了方瓊話裡有話，但他的古文沒有達到方瓊的造詣，只聽懂三個“無恥”，明白重複有強調的意思，暗罵方瓊罵人之狠毒，嚇得把戀愛陣地從課桌上轉移到課桌下。

焦揚被罵了之後，看到同學們灼灼的目光都在注視自己，就像放大鏡把陽光聚集到了一個點上，他惴惴不安，臉皮發燙，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感覺那些被罵的髒話好像變成了一個寫著‘烏龜王八蛋’的字條貼在自己身上，想撕下來卻找不到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