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社有現代詩和古代詩兩個小組,實際上兩個小組沒有明確的分野界限。
詩歌的發展大致和女性服裝的發展一致,古代詩含蓄內斂,猶如翹袖折腰的古典美女,現代詩熱情奔放,猶如片布包身的摩登女郎。
古代詩有嚴格格律限制,曲高和寡,猶如古典美女的高貴冷豔,難以親近。現代詩都用白話,格式不拘,遂更受青睞。
這年頭的白話詩真如嚴獨鶴說的那樣,越做越白的白話詩,白得不能再白了——幾個感嘆詞和名詞混合在一起就叫詩,這種詩人人都能作。
“所謂現代詩,其實就是一堆沒有語法、沒有格律、亂用量詞、濫用修辭、混淆體裁的文字。”
豎捺覺得報古代詩組更能顯示自己的作詩水平,他認為會做古代詩的人也一定會做現代詩,因為古代詩是現代詩的祖宗。古黎明出於對自己姓氏的尊重,追隨其右。
詩社其它人大都加入了現代詩組,只有張雨柔一人未表態,白為民見古代詩組人才凋零,把張雨柔也劃到古代詩組,張雨柔是慕少男情懷才來參加詩社的,對作詩不感興趣,加入古代詩組完全是充數。
詩社現代詩組和古代詩組經常像新文化運動中新舊學者一樣論戰,所謂論戰,其實就是罵戰——對罵。
現代詩組引用劉半農的話:“文言文是死的文字,什麼人再寫文言文,就是死人;白話文是活的文字,凡是寫白話文的,就是活人”。
劉半農大師的手掌比如來佛祖的手掌還大,一巴掌拍死了今後所有用文言文的人。還好豎捺寫古代詩也是文言中夾雜著白話,所以他只能算‘活死人’,可惜他沒有‘活死人’王重陽的絕世武功。
豎捺的詩半文不白,猶如一個未孵化成功的雞蛋,一半是生命,一半是營養物質——‘活死人’生出來的詩自然也是半死不活的。
古代詩組員一嘴難敵十口,經常感到吃力難以招架。豎捺偶爾才能插上一句嘴,引用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裡的話——白話詩是“驢鳴狗吠”。這句話引起了現代詩組的‘驢’和‘狗’的公憤,‘驢’和‘狗’經常群起而攻豎捺。
有利益分割的地方就有爭執,世界歷史上諸多戰爭歸根到底的原因是利益糾紛。因為詩社刊物《采薇》版面有限,兩小組經常因為版面分配問題爭執不下。
《采薇》版面上的古代詩部分就好比世界版圖上的社會主義國家,零星佔了幾塊,其餘大部分版面都被現代詩佔據。現代詩歌就好比西方列強,對古代詩的僅有的領地也虎視眈眈,時刻準備將其吞併。
《采薇》裡的古代詩已經十分精簡,然而古代詩組的人數更加精簡,無法再精簡,再精簡的話只怕連整個小組也要一起精簡掉。
現代詩組長久佔據《采薇》的大部分版面,社長白為民不會寫古代詩,因此站在現代詩的立場上說:“現代詩比較受現代人歡迎,符合當代大學生的閱讀口味。”
其實是因為現代詩比較長,主要負責充篇幅,古代詩篇幅短,先天不足,無法勝任。肩負重任的現代詩組嫌棄古代詩組,猶如中國男籃嫌棄中國男足拖垮了中國體育的整體形象。
詩社例會就像例假,一般情況下來得很準時。
兩個小組在一起開詩歌賞析會,古代詩組選擇白居易的《長恨歌》作賞析物件。張雨柔見眾人靜若痴呆,想打破沉悶的氣氛,謙虛道:“那我就拋磚引玉了。”
拋磚引玉其實只是一句客套話,發言者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拋的是磚,相反,倒覺得自己拋的是玉,引出來的都是磚。
張雨柔是女權主義的倡導者,專挑詩的毛病:“詩人白居易在這首詩裡把女人比作梨花、芙蓉,我認為這是物化女性,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張雨柔丟擲來的磚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