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我則裝滿另外一隻,跟著她穿過院子的門洞。她甩開胳膊把水潑出去,沖洗那滿是嘔吐物的石子路面,水衝下排水溝去了。然後,她從我手裡拿過第二隻水桶,把走道再次沖洗了一遍。
當她直起身子時,發現我哭起來了。
“小傢伙!”
她說,有點驚奇的樣子。
“小傢伙!”
她又講了一遍,一下子就把我摟進她的一雙臂膀裡了。我還沒有她那麼高呢。我感到她的一對乳房緊靠著我的胸部。在緊緊的擁抱中,我聞到自己嘴裡那陣子難聞的味道,又聞到了她身上那股子新鮮的汗味。一時,我真不曉得把我那雙胳膊怎麼放才好。不過,我總算停住不哭了。
她問清楚我家住在哪兒,接著把水桶放回原處,不容分說就領著我踏上回家的路。她在我身邊走著,一隻手幫我拿著書包,另一隻手還攙著我。從車站路到鮮花街其實沒有多遠。她走得很快,帶有一種堅決果斷的氣勢,這麼一來,帶動我跟上她的步子也不那麼困難了。到了我家那棟樓前,她跟我說聲再見就走了。
就在這天,母親請來了醫生,他診斷出我得的是黃疸病。瞅著個機會,我就把那女人的事告訴了母親。如果不是這麼著,我相信我再也不會去看望她的。我母親理所當然認為,一旦等我好了,就應該去謝謝她,介紹一下我是哪家的孩子,另外,別忘了用零用錢買束鮮花。於是,在二月底的一天,我就到車站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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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2
現在,車站路那棟高大的房子已經不復存在了。打那件事以後,我有許多年離鄉背井。那房屋究竟是什麼時候、又為什麼要拆掉的,我也就不曉得了。現在的新房子是七八十年代建造的,有五層高,屋頂底下還帶著裝修好的空餘間隔,正面打磨得光滑錚亮,就是小陽臺和拱形窗沒有了。大門口門鈴密密麻麻的,顯示出樓裡面一套套小公寓也排得層層疊疊。住戶隨時搬進搬出,就像人們租轎車時開進開出一樣隨意。底層現在開了一間電腦商店,原先,那兒是一家醫藥店、一間食品店和一家錄影出租店。
原來的老房子也是一樣高,只是光有四層樓,底層用的是金剛石打磨的砂岩磚塊,上面三層則是普通磚頭牆面,鑲襯著砂岩造的小陽臺、轉角樓和窗框子。通向那房子底層要走幾級臺階,進廳堂也是這樣,下面的臺階比較寬,上邊比較窄,兩邊全都砌著矮矮的扶手牆,上邊嵌有生鐵扶手,底部作蝸牛狀盤旋著。建築物的大門兩邊還有門柱,門楣上有兩隻石頭獅子,一隻對車站路仰視著,一隻卻俯覽著。那女人把我領到水龍頭邊所經過的,還只是一座邊門。
其實,我從小男孩時代就注意到了這棟房子。因為,在左右那一排排房屋當中,這建築實在鶴立雞群。我當時就想過,如果這棟樓房再建造得厚重寬廣點兒,就會把它緊鄰的房子給擠到邊上去,以便給它騰出更多地方。進得門來是間廳堂,或者常說的樓梯井,在我的印象裡,那屋子裡一進門迎面就對著幾面大鏡子,仰看天花板點綴著石膏花飾,低頭看地上鋪著長條地毯,帶有東方式樣的花紋,還壓扣著磨得光滑了的銅棍。我暗自猜測,這種有板有眼的大樓,也僅僅是有頭有臉的人們才能居住。可惜,因為年代久遠,又受著附近火車的煙熏火燎,它已經黯然失色。所以,我又突發奇想,也許,裡面原先體面顯貴的居民也已經晦暗無光,不是聾啞昏聵,就是彎腰曲背了。
以後的好些年月,我居然一再夢見這棟房子。我做的夢都大同小異,都只是同一片夢境、同一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