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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夜色暗沉。

燃了許久的火堆漸漸熄滅,僅剩的黯淡火光將眼前漆黑一片的幽谷映照得更加陰森,方亭坐在火堆前,把冰涼的手放在尚有餘溫的火堆上方搓揉了一會兒,接著抱膝而坐,顫抖著吐出一口氣。

這山谷野草蔓蔓,荒涼淒冷,著實陰森可怖,更奇的是如今分明天氣寒冷,這山谷中卻開滿了一種小花,花瓣細長,呈紫色,乍看平凡,再一細看,紫色的花瓣裡就隱隱透出絲絲縷縷的豔麗,和著這滿谷淒冷,帶出些微的妖異來。

方亭出神地看著身旁妖豔的紫花,黑瞳幽深,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他是個古怪而安靜的孩子,話少,顯得有幾分孤僻,像只獨來獨往卻又安安分分的小奶貓,只有在察覺到危險的時候才會露出僅有的尚且稚嫩的爪牙,拼命一搏。

厲明總覺得這小崽子從頭到尾一丁點不像他,他受紗蘭暗算,今後註定無子,唯一的後代便是這個孩子,按說得為人父,看見自己唯一的骨肉,總該有一份父子之情,奈何厲明看著這小崽子,卻總覺不出親近之意。

他越看這孩子,就越容易想起這孩子的母親,女人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若非這個孩子,他幾乎記不得女人的模樣,然而每每看著方亭,他又恍惚想起,哦,原來那個女人長這模樣。

這孩子不像他,卻十足地像母親,分明是個月國人,乍眼看去卻總讓人以為他是個南朝人,厲明不喜歡這樣。

厲明說一口南朝話,對南朝知之甚深,然而兩國比鄰,累世為敵,他對南朝毫無好感,對那片富庶肥沃的土地卻始終滿懷野心,此為月國皇室累世心願,厲明不是第一個懷有此唸的人,也非最後一個。歸根結底,南朝富庶,強過月國太多,南朝強盛時,月國偃旗息鼓,以圖後計,南朝積弱,就怪不得月國蠢蠢欲動,圖謀南征了。

這世上弱肉強食,沒有南朝弱了,還能佔據此等沃土的道理。

薛朝亡國,厲明躊躇滿志,此乃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本以為定能重創南朝,一舉得勝,不料局勢瞬息萬變,如今,南朝有柳從之,月國有紗蘭。

前者是他仇敵,後者是他親人,然而個個都是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枕,厲明思及此,冷笑一聲,生死勝負,總是要見分曉的,況且如今,時機也近了。

長夜過半,夜色越發暗沉,方亭抱膝蜷著,瑟瑟發抖。厲明卻大馬金刀地坐著,巍然不動,過得一會兒,幽谷中倏然響起笛聲,笛聲幽幽,在山谷中帶起數重回音,厲明眼神一動,看一眼已經熄滅的火堆,毫不留戀地站起,“走吧。”

這話是月國話,對方亭說的,方亭吐出一口白氣,顫抖著一言不發地跟在厲明身後。

他天資聰穎,這些時日以來已能聽懂大半月國話,白夜走後,厲明不知是不是故意,同他說話總是用月國話,周圍的人也一樣,方亭懵懵懂懂,學得卻是極快,然而越學,心頭就越發有一股茫然之感,幼年種種,南朝種種,似乎都如鏡中月水中花,逐漸散去。

他是月國人,他的名字應該是辛顯,他離自己的過往越來越遠,不知何處是故鄉,何處是他鄉。

他只能沉默。

火堆點在幽谷入口處不遠,笛聲響起後,厲明熟門熟路地往裡走,顯然往來此處已經多次,對此處分外熟悉,走了一段時間,兩人進入了幽谷深處,方亭詫異地發現,這詭異潮溼的山谷,竟是真的有人住的。

幽谷深處有一間石屋,厲明在屋外站定,揚聲道:“寧先生。”

石屋中有人嘿了一聲,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進來吧。”

厲明推門進屋,方亭遲疑了一會兒,也跟在後面。

他注意到兩人都說的是南朝話,一時心裡存了些許疑惑,這老者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