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頹然靠在了桌邊,注視著周茂學,道:“方正一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他是陛下的心腹,與太子情同手足,更何況手中還握著關乎所有人命脈的錦衣衛。”
周茂學不屑一笑:“父親年輕時自詡敢直面聖上,現在卻因權勢懼怕方正一,未免有些太膽怯了吧?”
周鴻緩緩閉上眼,胸中不禁有股怒氣開始醞釀,不過還是壓住了性子:“懼怕?為父一介文官,當年尚敢隨陛下征戰沙場,又豈會懼怕權勢?”
“論權勢為父也未必比方正一小,小的是你的眼界!你看不見朝廷裡的錯綜複雜,看不見天下人心大勢!”
“方正一是當世人傑,老夫走遍了大景天南海北也沒見過這種奇才。”
“不到三十歲入朝為官,屢立奇功,隨便拿出一件都足夠讓他永載史冊,他未來的路還長著,你有什麼本事跟這樣的人作對!”
周茂學梗著脖子道:“屢立奇功?莫不是父親在給自己找託詞,臺階下?”
“放肆!”周鴻大喝一聲,拿著柺杖直接杵到了地上,緊接著雙目圓睜道。
“世人愚昧擅忘,看不透真相,枉你自小到大讀書!”
“大景的造紙,糧種皆與方正一有關,下西洋,造火車更是他一力促成,你沒長眼睛嗎!”
“民間百姓,乍見火車口稱神蹟,卻不過兩三月的功夫就視之如常,甚至不屑一顧,你這樣的頭腦眼界跟那些民間愚夫愚婦有何區別?”
周鴻拄著拐,緩緩踱步。
“為父常年在外,寬縱了你太多年,沒想到你依舊沒有絲毫長進,只知道飛鷹走狗,跟那一幫閒散之流廝混在一起。”
“這大景的江山,我不敢說全部,起碼也看了五六成。以往雖不能說餓殍遍地,但大多數百姓也是飢寒交迫,一戶尋常的農家有一件豬皮製的衣裳,祖孫三代換穿,你知道那衣裳有多硬,多冰冷麼?”
“而如今他們能有口飽飯,能換件新衣,這都是方正一的功勞。”
周茂學怔在原地,回想起工廠裡的生活,廠中工友聊過自己的生活,面色逐漸泛紅。
周鴻繼續道:“下西洋,充裕國庫救民無數,這又是一樁功勞。還有你不知道的,朝廷秘而不宣的大事,打下金國,收穫大片土地牧場,他在其中也出功甚巨。”
“就是這樣的一個國之重臣,你敢當面跟他對抗?”
周鴻見他保持沉默,眉頭一挑。
“不錯,老夫得承認,在朝中像你這樣沒有眼光的人多的是。尤其是翰林院,老夫雖然出身翰林,但是那裡不過是一群腐儒之輩,坐而論道空談大義。就理念不合這一條,方正一立了一萬件功勞也是沒用。”
“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對於朝中來說,無論你是喜歡還是討厭方正一,都不能對抗方正一!”
“為何?”周茂學抬頭驚道。
方正一有權勢他是知道的,但是從來沒想過一個人能橫成這樣,整個朝廷都不敢得罪。
周鴻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因為他改變了大景。”
“自火車出現之後,一切都變了。他探索到了一條旁人從未想過的道路,在讀書人眼裡是曾是奇技淫巧的道路。”
“鐵路火車未來的潛力所有人都看得見,而這一切都源於東郊大學,都源於科學。”
“他給朝廷造了一個夢,一個可以實現的夢。一旦實現目標,足以讓整個朝廷彪炳千古,造就前人想都不敢想的盛世,誰擋在前面,陛下就會第一個出手將他掃除。”
“就因為一個說不準的未來?”周茂學不可置通道。
“說不準?”周鴻哼了一聲,而後又嘆道,“說得準,說不準,只要人心所向它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