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開啟,姚蝶衣正在斟咖啡,多年的青衣唱下來,他的動作柔美似雲,輕蹙的眉頭,似有解不開的愁。
他常常於人生覺得:戲裡戲外;這人都似在演一齣戲,但戲臺上自有劇本照本宣科,人生卻常常波折橫生,讓人措手不及。而他現在就陷在這樣的僵局裡。
唐棠慢慢前行,她停停走走不時看看牆上的油畫,東方的大門被西方開啟之後,這些西方的油畫逐漸擠進文人階層的世界,幾千年的寫意畫風,全被這些顏料擠進角落。
她重活一世,有時玩味:自己又將哪些人擠進角落?是啦!其實很多。自己改變家人命運的同時,許多人的命運也跟著發生轉變。幼年的時候,不知在何處讀過一句話,年輕時欠下的債,年老時都會上門收債。她也笑著自問:這一世,自己是收債的還是欠債的?
上一世恨極時,也想過諸多報復,但重來一世卻不想讓自己陷在仇恨裡,所以這一世她選擇了一條新路,不管收債欠債,不管有無今生來世,她只做好自己。
姚蝶衣扭著手指思考該怎麼對唐棠說,他沒有想好,發生這樣的事,他知唐棠也不想。如果這樣分開,他必然負了唐棠,可如果不分開,這樣牽連下去,自己的人生、名譽、奮鬥來的一切……他想到朋友黃驊的話,為今之計,只有捨棄唐棠,你投靠r國人,還有一線生機,但邱部長的公子總得有人償命,舍了她才能保你。
他這一生,年輕時經歷諸多苦難,二十多歲成角,走到哪裡自有人追捧。縱然不捨唐棠,縱然活命,他已過而立,哪還有從頭的機會?!死的是司法總長邱銓的兒子,自己一介戲子,如何與官家相鬥?
唐棠站起身子,該來的總要面對,也該到面對的時刻了。她冷然一笑,當初和姚蝶衣同臺唱《王魁負桂英》,她是王郎,他是桂英,如今世事難料,現實裡他們倒是演了一出真戲。
姚蝶衣看到唐棠冷然的面容,急忙站起,他們在一起這麼久,她一直是巧笑倩兮,好久沒看到她這麼冷然的樣子了。“你……外面……外面冷吧?你……你先喝口咖啡,暖暖吧?”
次日《青年報》的頭條寫著這樣醒目的字眼,京劇四大花旦之首姚蝶衣與老生唐皇,正式分手。報上打著獨家揭秘這段梨園情史的鰲頭,將兩人從家世出身,到相逢,相知,相戀,分手,娓娓道來,可其間不乏,追捧姚蝶衣,貶低唐棠之意。戲子本就賤業,而女子唱戲更為世人不齒。
幾年以後這事多次被新進女性翻騰出來,諷刺男性們自大狂妄,幾千年來沙文主義根深蒂固,出了事,只會朝女人身上推卸責任,羅列種種,從唐明皇亡國說到慈禧亂政,從陰麗華扶持劉秀到武則天登基稱帝,將亂世裡吹起的新時代女性獨立之風,標榜起來,唐棠也撈了一個新時代獨立女性之標杆的封號,從那之後在女性圈裡,倒名聲大噪。
唐棠母親陪嫁蘭姐遲疑地將報紙放在茶几上,她看了眼還在打電話的小姐,慢騰騰的轉身下去。
唐棠眉頭微皺,一手繞著電話線,一手摩挲著紅木桌的邊沿,她有些不耐,昨日和姚蝶衣分手就想過會面臨眾人諸多反應。可沒曾想一大早自個還在睡夢中,就被張土匪給吵醒了。
“唐棠?唐棠?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張天澤有些惱怒,自己苦口婆心了半天,合著她早不知想到哪裡去了。他皺眉衝不長眼的手下揮了揮手,“我馬上派上京青幫的人護你來金海市。近幾年邱銓在北方段總統面前春風得意,他肯定會想法報復你。”
唐棠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了兩聲,她剛和姚蝶衣分手,心裡不痛快,哪裡耐煩應付這些事。她聽到話筒那邊傳來說話聲,猜想張天澤必有事情,立馬說了句回聊,便將電話結束通話。
牆角的自鳴鐘噹噹敲滿九下,小公館的樓下準時傳來賣茶葉蛋的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