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用功。眾人知他攤上這樣的父親可憐,都不怪罪。到初五日,他索性說家裡唱戲鬧的頭痛精神不濟,躲到魏文明家裡去了。
次一個用功的乃三小姐。三小姐滿打滿算才十三歲,年前意外聽到母親和大嫂算賬,意在削減開支。別的不論,頭一個被裁的必是姨娘,第二個便輪到她們庶出了。過年總有旁支姐妹來請安,有一二伶俐的,老太太要留宿。三小姐立刻大方的把屋子讓出來,自己跑到林貞屋裡,日日下苦工做活兒——宅門裡手頭若無銀錢,真真寸步難行,只得指著做點活計好換錢來使。
是以林貞一回孟家,見三小姐在自己屋裡飛針走線,旁邊堆了一簸籮的荷包唬了一跳,忙問:“這又是作甚?方在老太太處磕頭未曾見你,還道你身上不好呢。”
三小姐苦笑道:“你是不知,年前我們太太說要節省,已得了老太太的是首肯了。我們家你也知道,再不省儉,日後更過不得。從下月起,姨娘們每人只得一個丫頭,通房姑娘更是一個都沒了——她們本也不該有,不過是老爺疼她們。我們姐妹幾個,月錢扣了一半兒,胭脂水粉都是公中配給,到我手裡的竟是明眼看的出的粗製濫造,通不能使。一月一兩銀子,到冬天買好些的面脂都不夠,我想著做些針線,叫奶媽子與我換錢使。省的平素錯了飯點,想吃兩個點心都不能。”
林貞掃了一圈,見屋裡並無外人,直言道:“你想的明白是好事。只是你的奶媽子實在……若信得過我,我叫張嬸子去與你換吧。她日常也做些活計賣,一齊賣划算些。她是老實人,中間不抽水頭,你要寬裕些。”
三小姐搖頭道:“水頭要的,張嬸子少抽些便是厚道了。”
“休說這等話,我許她做私活賣了養老是厚道,再由著她抽水頭,好人也叫慣的壞了。日後你待下可不能如此。賞人也是一樣。你們家的規矩松,便是打這上頭來的。小姐們使喚去廚房端盤子點心也要一把賞錢,一月賞錢比月錢還多。若是規矩弄好了,再不須剋扣你們姐妹的。”
三小姐眼圈一紅:“甚剋扣姐妹,不過是我一個人罷了。人人都有親孃補貼,就我沒有。過年的衣裳三拖四拖,你回家了我的還沒有。再問管事,直說皮毛不夠使,開春了再賠我一件。年下人人有新衣裳,就我穿了舊年的,還短了一截。不然她們能由著我裝病不去前頭。好姐姐,我真是逼的沒法子了,不然也不開這個口兒。你若有舊年的棉衣,賞我家丫頭兩套。我通只有她們兩個人使,再凍病了,我死了都沒人知道!”
林貞忙道:“正月裡也不忌諱,怎能亂說話呢?快把眼淚擦了。衣裳小事,只怕張揚。我收拾幾件厚實的,叫你的丫頭穿在裡頭別露出來便是。皮毛綢緞我有,只不好現在給你。我們好了一場,待你出閣,必厚厚與你添妝如何?年少苦來不算苦。休做哀慼模樣,我們這樣的人,不靠自己靠哪個?別的不能,日常瑣碎東西,能使我的便不須買。留下些私房日後使。你雖小,卻十分懂事,我越性與你說明白——日後你的夫君可不富裕呢!”
三小姐擦擦眼淚道:“富餘不富餘是小,人懂事兒就好。若像三哥那樣,真不如一根繩子吊死了去。這幾日你不在家不知道,他見天往孟二老爺跟前湊。真個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孟二老爺正月裡竟把太太的頭面都當了呢!老太太好懸沒叫氣死。”
林貞驚了:“他不是動不得麼?”
“動得了,就是要著柺杖。原是你們太太趁他病著,把丫頭打發了幾個,孟二老爺醒了發了狂。硬逼著太太拿錢贖回來。太太哪有錢?他便把頭面硬奪了。丫頭早尋不見,又到人牙子手裡買了兩個來呢!”
林貞聽的頭都大了一圈,忽生一種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怪道孟豫章就往玉娘跟前磕了個頭,連見都不見她一面,鬼趕似的跑了。原來典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