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舉是為了給她一個安定後方,其實無可厚非。
“有陳規困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出於平衡考量。臣希望殿下心中不要有偏向,關隴也好,山東也好,抑或是淮南,都是大周國土與子民,倘若顯出偏向來,帝國不穩,殿下也坐不穩。”
李淳一不言聲,徑直往甘露殿門口走去,宗亭追進去,內侍便紛紛退了出來,殿門也隨之便關上。臨窗的夕陽跌落進來,李淳一被他按在牆壁上,仰頭道:“我說過不會再放棄相公,可你這樣做……”
“在你眼裡,和離就是放棄嗎?”他手指探入她髮間,在夕陽裡低頭抵住她鼻尖,捕捉她的氣息,低聲篤定道:“我又怎可能容你放棄我?”
☆、第63章
礙於諸多變化帶來的繁忙瑣務,兩人回長安之後的相聚次數也少得可憐,若不是今日宗亭主動前來送飯,恐怕也難有機會單獨相處。
甘露殿內只有他二人,臨著大窗還能感受到夕陽中藏著的燠熱。宗亭衣上的桃花香依舊,李淳一閉眼輕嗅,踮腳抬臂攬下他脖頸,貼著他側臉感受他面板的溫度——乾燥、熟悉又久違。
耳鬢廝磨間勿需多言,體溫傳遞便是最好慰藉。從恐懼無助的童年到困頓自閉的少年時期,再到如今經受親人相繼離世及風雲詭譎的朝局變化,待一切塵埃落定後還能有一人不變,便是人生最難得饋贈。
像很久之前便交纏生長的藤蔓,哪怕分開過,最後還是要盤繞到一起,千山萬水的阻隔也無濟於事。
宗亭忽然收緊雙臂,將她瘦弱身軀徹底圈在懷中。多年前他強行掰開她心門,之後卻得她幾番不離不棄。不論是他因父母猝然離世而頹喪時,還是後來他因“殘廢”一蹶不振之際,她從未避開。
從視窗遞進來的大把白蓬茸,及後來溢滿生機的青蔥菖蒲,是鋪照陰溼心房的陽光,也是黑暗中伸過來的手,防他沉溺的同時也引亮了前路。
如今又要遠去,又要分離,私心裡必定難接受,但時局將他們推到了這裡,他們便不再單單是為私慾活。宗亭將她擁得更緊,他清楚今日很可能是他名正言順留在此處的最後一次機會,將來沒有了名義上的牽絆,他們似乎都是“自由身”,同時也將更考驗彼此忠誠與心意。
人生充滿變化,哪裡都是開始。
灰塵落下來也會重新揚起,世事遠未到真正結束時。對李淳一而言,如果現在算作是出籠,那麼她的征途才剛剛開始,要走的路還很長。
光線緩緩偏移,夜幕也隨之覆下。從視窗到軟榻,二人寸步不離,親匿糾纏中是壓制的想念與難捨,能夠依偎相守的時光是如此短暫,每一寸氣息都渴望捕捉珍藏。宗亭覆身將她壓在榻上,滾燙指尖按住她咬死的唇瓣:“不要忍著。”
一直以來她習慣了忍耐,包括床笫情。事上,她也向來一聲不吭。這時她忽然鬆開牙關,像雨天裡缺氧的魚一般仰頭喘息,隱約聽得宗亭說道:“能忍對帝王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殿下不要一味只忍耐。”
能忍而不懦弱,是他身為臣下的期望。他同時期望她能夠順利適應角色的轉變,釐清肩頭的責任與將來的路——
時局的需要、她的堅持與爭取,最終將她推上了這個位置,重任也從此落下。從這一刻起,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言每一句話都需深思熟慮。因尋常人的過失或許只是影響一己之身,而帝王過失卻可能影響到黎明蒼生,且更難挽回。
帝王一生將走在無法回頭、後悔也無用的路上,需要強大的責任心與危機感。宗亭並不懷疑她缺少這些,但他將她圈在懷裡、低頭吻下去時,卻忽然意識到一個不可爭的事實——終其一生,她只能被困在這裡。
為大周所困、為百姓所困,為歷史所困……困在長安,困在這方正如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