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帶著幽靈一般的平靜和驚愕。
幾個小時以後,馬爾科尼走進山坡上的一座小屋,告訴馬爾蒂尼再也沒有必要去拼命了。
第二次營救的所有準備工作全部完畢,因為計劃比前一個計劃簡單一些。安排第二天上午,當迎聖體節的遊行隊伍經過城堡所在的小山時,馬爾蒂尼應該衝出人群,從胸前拔出手槍,對著統領的臉上開槍。在隨後的混亂中,二十名武裝人員突然衝向大門,撞進城堡,強迫看守就範,進入犯人的牢房,然後把他揹走,殺死或者制服任何企圖干涉的人。他們從大門處邊打邊撤,掩護另外一隊騎馬的武裝私販子撤退。
第二隊人馬把他送到山裡隱藏起來。他們這一小撥人中只有瓊瑪對這個計劃一無所知,這是根據馬爾蒂尼的特別要求才瞞住她的。“聽到這個計劃,馬上她就會傷心欲絕。”
當那位私販子走進花園時,馬爾蒂尼開啟玻璃院門,走出遊廊迎接他。
“馬爾科尼,有什麼訊息嗎?啊!”
私販子把寬邊草帽推到腦後。
他們一起坐在遊廊裡。他們倆都沒有說話。馬爾蒂尼見到帽簷下面的那張臉後,隨即明白了怎麼回事。
“什麼時候?”沉默良久以後他說,那聲音聽上去沉悶而又倦怠。
“今天早晨,日出的時候。軍曹告訴我的。他就在那裡,親眼所見。”
馬爾蒂尼低下頭去,從他的外套袖子裡抽出了一根散紗。
虛偽之虛偽,這也是虛偽。他準備明天死去。現在,他的內心意欲前往的世界已經消失,就像在黑暗降臨的時候,佈滿晚霞般美夢的仙境隨之消失一樣。他被趕回到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世界——這裡存在格拉西尼和加利,這裡存在密寫書信和油印小冊子,這裡存在黨內同志之間的爭執和奧地利暗探的陰謀詭計——使人心力交瘁的革命老一套。在他的意識深處有一片偌大的空地,一個荒蕪的地方,既然牛虻已經死了,那就沒人填滿這個地方了。
有人向他提了一個問題,他抬起了頭,納悶還有什麼值得談的。
“你說什麼?”
“我是說當然是你把訊息告訴她。”
馬爾蒂尼的臉上出現了生氣,但也露出莫大的恐怖。
“我怎麼能去告訴她呢?”他叫道。“你還不如叫我去用刀把她殺死。噢,我怎麼能去告訴她——我怎麼能呢?”
他握緊雙手捂住他的眼睛。儘管沒有看見,但是他還是感到身旁的私販子嚇了一跳,於是他抬起了頭。瓊瑪正好站在門口。
“塞薩雷,你聽說了嗎?”她說,“什麼都完了。他們把他槍斃了。”
(第三部·第七章完)
第八章
“IntroiboadaltareDei.”[拉丁語:讓我伏在上帝的神座之前。]蒙泰尼裡站在高大的祭壇上朗誦讚美詩,語調平穩。四周都是他手下的教士和侍祭。
整個大教堂裝飾得金碧輝煌。從匯聚一起的人們所穿的節日盛裝,到懸掛火紅的帷幕和花圈的柱子,沒有一處黯然無光。
敞開的入口掛上了鮮紅的門簾,炎熱的六月陽光透過門簾的褶皺發出耀眼的光芒,就像陽光映過麥田裡的紅色罌粟花瓣。
各修道會的會友舉著蠟燭和火炬,各教區的教友舉著十字架和旗幟,照亮了兩側的小祭壇;遊行旗幟的絲綢褶皺在過道里垂掛下來,鍍金的旗杆和流蘇在拱門之下閃閃發光。在彩色玻璃窗戶下,唱詩班教士的白色法衣呈現出繽紛的色彩;陽光照到內殿的地板上,閃耀著橘紅色、紫色和綠色的方形光斑。祭壇後面掛著一道閃亮的銀色織錦;紅衣主教穿著拖曳的白色長袍,他的身影襯著帷幕以及飾物和祭壇的燈光,站在那裡就像一尊被賦予生命的大理石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