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器、注水投茶,最後,終於沏好了這壺碧螺春時,她才端著托盤撩簾走了過去,跪下道:
“殿下請用茶,先生請用茶。”
劉子毓依舊端詳著棋盤,馮公公將茶盞端至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地就接了過來。輪到那名文士時,他的目光先是在柔止臉上落了片刻,隨後,微微一笑,也接了過來:“謝姑娘。”
“先生客氣。”柔止禮貌地搖頭笑笑,躬身退下。
然而,正要轉過身時,那名文士忽然在她身後說了聲:“姑娘,這茶道上講,品茶之時理當‘清、和、寂、敬’,可在下想問一句,若遇故人重逢,恩人就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這又該拿什麼樣的心情來品這盞茶呢?”
故人?恩人?
聽了這話,柔止一下愣住,她轉過身疑惑地看著文士,烏黑的眼睛寫滿了茫然和不解。與此同時,劉子毓也抬起頭來,目光各掃了文士和柔止一眼,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疑惑的神色。
這時,文士卻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盞,從炕邊站了起來,先是朝柔止極為有禮地頷首一鞠,然後抬頭道:“姑娘可否記得,入冬後的那一個雪夜,一名書生躲於皇宮的水缸之中,最後是姑娘引開追兵,那名書生才逃於一難……”
是他?!
柔止大吃一驚,她定定地看著男子,總算明白過來他口中的‘恩人’和‘故人’是什麼意思?
真是好巧的一個夜晚啊!這是她第一次出宮,而就是這第一次,她居然碰到這麼一連串無法想象的‘巧遇’…
幾個人從‘倚紅樓’走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繁華的京都大街遊人越來越少,此起彼伏的笑語和喧囂漸漸垂消失在清冷的夜風中。當行至一處燈火昏黃的街口時,馮公公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馬車,劉子毓上了車,柔止也跟了上去。
三更天,夜闌珊,如水的月華照著馬車的華蓋流蘇,當柔止揀了個位置恭恭敬敬坐下時,只見一道月光透過沒有闔上的窗門,輕輕投在男子如白瓷般的面頰上。劉子毓懶懶靠坐在車壁,唇角微抿,微閉著雙眸,濃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抹淺淺的灰影,她靜靜地打量著他,開始疑惑地想——
他那麼個深藏不露又心繫天下的皇子,之前在擁擠的街道時,怎會偏偏認出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宮女呢?不僅如此,他就這麼放心地讓自己跟了過來,不怕回宮以後,她將他的這些行蹤和談話內容報告給皇后娘娘嗎…?
一路之上,她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最後,直到耳邊傳來男子一道淡淡的問話:
“跟了本王這麼久,本王還沒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哪個宮裡的人?”
柔止愣住,頃刻方答道:“回殿下,奴婢姓薛—”
“薛?”
劉子毓豁然睜眼,深黑的瞳仁閃出一道奇異的光亮,然而,瞬間又黯淡了下去,淡淡道:“哦,薛什麼?”
“回殿下,奴婢賤名‘柔止’二字,是尚服局的一名典飾。”
“哦。”
像是早已預料到這番回答,劉子毓重又閉上眼簾,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任何情緒。柔止低垂下頭,無聊地擺弄著膝上的玉環絲絛,顯得心事重重。
馬車依舊在夜空下緩緩而行,街衢之間的石板路面在清輝中泛出水一樣的光澤。“璫”的一聲,更夫敲響銅鑼的聲音悠悠長長地劃過大街小巷,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都不說話,氣氛越發安靜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