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沼可說是和得一手好稀泥,但張邁聽著聽著。一邊在點頭,但蹙起來的眉頭卻顯得他並不完全滿意。
等完全聽完之後,張邁才道:“辛苦了。”
“明主在上,黎民在下,上則為君分憂,下則為民解乏,不辛苦。”
這是標準的賢臣應答。
但張邁卻道:“河北的地方上如今是穩定了,這是諸位的功勞。但穩定之後,李學士就希望按照現狀維持下去,不作變化了嗎?”李沼接掌鄴都之後,張邁按照範質的建議,給他加了一個學士的頭銜。
李沼眉頭跳了跳,有些警惕地問道:“要有什麼變化?”
“現狀地方上的秩序,是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留下來的產物,其實並不健康。”張邁說道:“農政不修,法令不行。藩鎮權重,武人當權,這是大割據,地方上自我保護,上令下不行,這是小割據。真要結束這個亂世,不是打進洛陽坐上那個寶座就算完結的,必須結束這種混亂的秩序,才算真正平定亂世。”
李沼道:“如今我主威震天下,號令所至,無人敢違,河北山東,都奉我主號令而行。”
“是嗎?那為什麼區區一個免稅令就推行不下去?”張邁冷笑道:“一畝秋稅,不過區區半鬥,千畝中田的人家,交稅不過五十石,良田百頃的豪強,也不過繳納五百石。就這樣還要轉嫁到平頭小民的頭上去!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沼道:“那三十幾不遵法令計程車紳,的確有負元帥聖恩。”
張邁勃然大怒道:“李沼!”
他如今是掌控萬乘雄師戰無不勝的統帥,怒氣一發伏屍千里的雄主,這一吼聲音不大,卻叫帳內所有人都驚得雙腿戰慄,李沼雖然自覺得忠心耿耿卻也心頭猛跳,他自然知道張邁為什麼發怒,如果張邁真的相信那三十幾個士紳就是瞞稅者的全部,今天就不會叫他來了。
範質也向李沼看來,示意他不要再頂撞張邁。
“奉令而行,卻是陽奉陰違,”張邁怒道:“這比直接抗命更加可惡!”
李沼心中雖然有些發虛,卻還是道:“如果政令能得人心,底下的人自然不會陽奉陰違,政令若不得人心,自然會遭遇抵抗。”
張邁聽到這裡笑了:“我的免稅令為何會不得人心了?”
李沼道:“不得人心的不是免稅令,河北士紳也都是支援免稅令的,但元帥不知從哪裡聽到了士紳瞞稅的風傳,進而派人下鄉調查,士紳之所以害怕抵制,是唯恐酷吏下鄉,滋擾了地方。”
張邁道:“地方上,有百姓小民,有士紳豪強,你所謂滋擾了地方,是滋擾了百姓小民,還是滋擾了士紳、豪強?”
李沼:“士民一體。士為民率,士心不穩,必有動盪啊!元帥,如今中原一統在望。河北作為後方。應該以穩定為務,待得天下一統。那時候,元帥再要推行更好的善政也不遲啊。”
範質在一旁見李沼句句都頂著張邁,頂得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忙道:“李於沚其實並非反對元帥推行的政令。他應該只是覺得這政令應該從緩,論起來,於沚兄對元帥仍是一片忠心。”
李沼見張邁神色略為緩和,上前兩步跪下說道:“臣有密對,請屏眾人,留臣獨對。”
符彥卿等聽了這話,已經準備起身。張邁卻道:“不用,你有話就直說,我天策大唐的政治,光明正大。不需要那麼多陰謀詭計,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李沼一愕,道:“君不密則失其國,帝王之術,有不可於眾人之前言者。”
張邁道:“一個政權若搞到要靠陰謀詭計來維持的話,這個政權,不要也罷。我們這個國家才剛剛建立,我不想,我不需要這種風氣。”
李沼徹底愕住了,他可完全沒想到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