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宮早早派出禁衛來迎接懷義。
他帶著憂鬱的表情再入太后殿。
與昨日一樣,旁邊坐著侍郎崔神慶,幔簾前俏立上官婉兒。
“禪師,你可有答案?”
懷義答:“貧僧已有!”
武媚的聲音充滿緊張,沉聲令道:“說來聽聽!”
懷義面對紫簾,透出正凜之色,清晰說道:
“是,太后!貧僧以為,手持萬民之物任意揮用,乃是對天下的不敬,當應責罰。若是已成事實,自會以律例懲處;太后既然宣貧僧而來,足以見得只是口出妄言,表有其意,故應小懲而戒,佛曰悔過,當以善念度化,度劫難而識佛性。如若尚不能行走人間大道,為何不能施捨小徑而行呢?倘若悟出大道之理,自然重返正軌,又何嘗不是人間正果?”
師徒二人幾乎徹夜未眠,最終給太后指出了道路,那就是無論是誰,絕不可擅自廢制,而且留給後路,以觀後效。
留有路,就能留下命。
“善哉!”
垂簾後的皇太后突然道出一言佛語,身子正直了幾分,看似強壓心中激動,不禁呼吸沉重起來。
上官婉兒趕緊跑進去輕輕為武媚捶背,口中不斷安慰著。
“崔侍郎,”武媚又問,“依你之見呢?”
崔神慶提手拿須,臉上也是閃爍著滿意之光,“禪師言之有理,大用而過,捨棄而廢,這都是我等不願瞧見的局面,況且高宗剛崩,萬不可再觸動根基啊。”
裡面的武媚似乎是看向了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輕輕一笑,“婉兒當然聽從太后的。”
武媚道:“你倒是善解人意。”
上官婉兒提提手指向外面的懷義,“這位高僧才是善呢,我為何沒有想到這種法子。”
武媚惋嘆一口氣,“究竟,這世間何為大善?”
崔神慶不由得垂下頭去,在他的眼裡,太后武媚即是大善,可是民間曾經流傳惡殺長孫無忌,虐斬王皇后和蕭淑妃,加害前太子李忠等等,殊不知這一干人都曾得到武媚大善的庇護。
無一人被斬殺!
“高僧說說,什麼是大善?”簾內的上官婉兒問道。
懷義尚未來得及思索,不禁脫口而出:“吾比世人先入地獄方為大善!”
“什麼!”
紫幔內,眼見武媚驚愕一聲突然立起身子,可能是力所不支,又在上官婉兒的攙扶下坐將下去。
不過,她的手卻直直提起來,指向了殿內垂立的懷義,帶著無比詫異問道:
“此語是何人所悟?”
還沒有人能夠悟出此言,此言出自武媚手中的大雲經,她只是向金夕說過,就連李治都未曾聽聞,整個天下也就只有武媚和金夕曉得。
懷義萬萬沒想到皇太后能有如此大的反應,只好如實回答:“稟太后,此乃貧僧的師父所悟。”
他的師父,就是金夕。
此話也就在昨夜從金夕的嘴裡說出。
懷義絲毫不知金夕與武媚的淵源,所以當然敢在太后殿道出,金夕只令他不準言及名字,所以口出師父當然無妨。
“好啊,好!”武媚放下手去,忽然又想起什麼,繼續問道,“你的佛師法名是什麼,當下高壽?”
她不在乎法名,而是在乎年歲。
懷義當然不敢說出金夕名字,微微低頭答道:“為師卻無法號……”
“我見過!”上官婉兒在武媚身邊搶著說道,“看上去很是年輕,自是文武雙全之輩,只是言語寡少,意在雲遊四方。”
武媚緩緩放下手臂。
很顯然,如果金夕還活著,也已經是她那麼大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