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緊趕幾步過來,聲音壓得低低的:“福晉,老奴求您了,別找了,撞上爺可怎麼辦?”
她住了腳步恨聲喝問:“方才我問爺在哪兒,小喜子,還有你,怎麼都啞巴了似的,一個個給我裝模糊兒?” 聲調又尖又高。
“小喜子也只是遠遠的瞄到一影兒,沒看真,那急腳鬼兒的話怎麼信得,他慣常好失驚打怪,您也是知道的。”那個嬤嬤仍在不屈不撓苦苦相勸。
“福晉,皇上還在咱園子裡頭住著,動靜鬧大了爺勢必不能甘休。這是四格格的院子,爺來看看格格也平常。”另個方臉大下巴的嬤嬤接著勸她。
如意的院子?我竟然沒注意到,爛銀似的月光下,大朵的木蓮攀出矮牆,在風裡嫋嫋顫曳,像是個夢。
那些花是我當年栽下的,記得當時無論怎麼精心照料,只不肯開花,現在卻是一園妍麗,虛幻遙遠的美,讓我覺得疲憊。為什麼我離開了,它們才盛放,難道為了紀念我曾經的努力?
“九爺原來懼內?”我輕輕笑著。打從見面以來我們一直針鋒相對。我累了,他呢?
“不是你說怕損我清譽?這番用心爺怎能辜負?”他反將一軍。
“九爺真是善解人意。”無力了,如此知情識趣,不表揚會遭天譴的。
他仍單臂攬我在他胸前,不太緊,卻很難掙開:“去看看如意,你不想見她嗎?”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白天還教唆天申來認額娘,險些置我於死地,現在硬的不成來軟的麼,不惜以久違的溫言軟語籠絡,且大有濤聲依舊的傾向,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可惜,我早就過了輕易相信一個人的年紀。
“奴婢明白了。您和九福晉一樣,都認錯了。奴婢真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我推開他,自己正色整衣。
“認錯了?”他驟然笑起來,有妖異的魅力。
這個突如其來的吻猛烈似夏日暴雨,他的口腔有淺淡的薄荷涼意,電光火石間時光倒流,我居然忘記要反抗。
當年房前也曾種過薄荷,隨手摘了葉子咀嚼,順便塞了他幾片,兩個人吻得天昏地暗也依然口齒生涼。我一下又一下在他唇邊偷啄:“下次教你玩更好玩的,要不要。”
他眉一揚唇一彎就笑,笑完又瞪眼假裝生氣:“充什麼大份,我教你還差不多。”那時我真的以為,白頭偕老不只是夢想。
然而後來能記得的便只有眼淚。他說你有什麼了不起,他說只是一時高興逗著我取樂。什麼都是假的,那些笑,那些夢都是假的,我們認真地欺騙彼此,甚至包括自己。
而現在,現在這樣的相擁和吻又為什麼,不過是再一次欺騙。不知不覺淚水已滑過嘴角,酸澀無比,為何流淚,我卻不知道。
“那排墜沒丟,是我藏起來了。你戴著真好看,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滾燙的唇移至耳畔,輕聲呢喃。一句話便掀了我的老底,堅定不移自稱漢女的我卻有三個耳洞。當年他覓來一副翡翠耳墜,式樣別緻,我喜歡的不得了,可惜沒戴幾天就不見了,把府裡掀了個底兒掉也沒找著。他還笑我大驚小怪,又不是什麼稀罕物兒,丟了就丟了,再尋好的就是了。
我們的關係並非毀於欺騙,我們的遺憾是很多話從沒說出來。墜子還在,我們卻把對方丟了,如何能再找回。現在只好在這樣的夜裡最後一次擁抱,最後一次黯然落淚,然後警告自己不要相信他。到了這個地步,真或假,已經不那麼重要。即使此刻是真,也已是花落水流,天上人間。
“末兒,回來吧。如意下個月就出嫁了,我去求皇上,求他把你給我,以後咱們就住在這兒,就咱們倆。我永遠陪著你,好不好。”月色流水一般灑在發上身上,他聲音朦朧,吻一路蔓延至頸側,熱辣辣印在脈搏上。
我面頰火燙,身體卻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