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販奴到南邊來的那些商人也算幫了忙,從沿著運河支流而行的各個城鎮煽動逃奴收攏人手,順意船行也已開始做起了小動作。
但顯然。賊膽更大些的昇平號做得更過分了些。周曼雲晶亮剔透的眼睛掃視過坐在陰影角落裡的三四個人,心下了然。
那幾個壯年漢子的臉頰側邊都有著猙獰疤痕。應該是用刀銼或是火燎的,如果沒有猜錯。這幾個被昇平號收留的應該是“河人”。運河是修通的,但正象高維的父親正在負責夏口行宮修建設一樣,這些人莫名其妙從以役代賦的農夫變成看不見前路的罪奴,依舊是被驅使的主要人群。
“他們是自己人。”,黑暗中,蕭泓的手按在了一個疤面大漢手背虯起的青筋上,低聲喝著。
大漢低下了頭,粗壯的手指毫無意義地在地上畫著亂七八糟的線條,掩著心底一片煩亂。
周曼雲也立刻別過了頭。象只聽到弓弦聲響就驚嚇跑掉的小鹿。疤面漢子的隱怒和蕭泓的解釋,她沒看到也沒聽到,只是剛才那麼跟蕭泓的目光輕輕一碰,就明白了他對自己打量人的行徑很是不滿。
待輕啜了口茶湯,定下神的周曼雲不禁為剛才的惶恐懊惱不已,銀牙咬碎。前世八年下來養成的習慣仿若根深蒂固,即使隔了這麼些年,依舊是他不用多言,她就自會看了眼色。
看著上次在白鶴梁的架式。蕭泓應當下定決心要離開的,可不知怎麼卻還滯在江南。若還是會這麼碰上,是不是應當是找個高僧或是老道,書一道“惡靈退散”的符紙來用用……
夜幕低垂。周曼雲瞪著一雙烏黑眼睛直盯著帳篷頂,輾轉難眠。
帳篷是昇平號的人均出來的,翕澤恰逢十八大潮。除了正趕巧來的兩拔人,其他停船在此的多是周邊的漁家自有住處。原本週家祖孫想著不是住在船上就是找個漁家借宿。可三下兩下,被說動的阿爺由著高掌櫃安排著住在了岸邊的營地裡。昇平號有人值夜護衛著,似乎顯得更安穩些。
人安穩,但心不靜。周曼雲坐起身,側耳聽了聽四下的動靜,摸索著披上了一身半舊的褐色袍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夜風輕吹,拍岸的湖水帶著淡淡的泥腥氣,水面倒映著夜空閃亮的星子。春季的夜空並不太適合觀星,但在今霄本應只缺了個小角的銀月靦腆地躲了起來,立在回鸞灣的岸邊,一抬頭,難得地能立時分辯出幾顆亮星。
獨立在江岸上的周曼雲仰頭望著天空輕聲喃喃地點數著。她跟著徐訥學毒傳承的一脈需要引星蠱入體,自然要熟悉星圖。她也喜歡在心緒煩亂的時候數數星,人心易變,人世易遷,但亙古不變的蒼穹卻會讓人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物我兩忘。
“觀星還是在夏天為好。參橫鬥斜,銀河歸家……在春天看不到銀河,難免有些乏味了。”,黑暗中,有聲音清瀝地如同透石而出的清泉,輕送到了周曼雲的耳邊。
周曼雲呆住了。
徐訥教曼雲學習星圖,因為她原本就會著些,所以很是輕鬆。徐訥當是她家學淵源,而老太爺那邊也曾在給諸兄講課時提過星相,見曼雲會自然認為是徐訥教的好。兩邊下,曼雲都含糊地混了過去。可追根溯源,最初教她觀星的正是眼前正從黑暗中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的少年。
前世他還教了她很多。教過她觀星、識圖,在野外辨別方向和時辰,也教過她怎麼用匕首自衛殺人。只可惜當初他教的雖然都是活命的法子,只是她幾乎都沒用過,也沒有活下去……
周曼雲垂下眼睫,悵然一笑,掉了頭向著來路折回了步子。
“周曼雲!你不用躲著我!”,看著曼雲稍頓住的背影,蕭泓沉聲說道:“其實那……那件事……家父已經回信否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那件事就是他想求娶曼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