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階”的盡頭，帝國首都星圈的最高點。

站在烈風裡的皇帝緩緩轉過身來，他的身上穿著黑底金邊的龍袍，只是身軀瘦弱像是女人，黑金相間的衣服映襯著那張面孔顯得越發蒼白。

只有他的眼睛透露著與眾不同的深邃，像是一汪黑色的深潭，讓人永遠也看不清楚潭底究竟有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天兆騎士的身上，沉默片刻，道：“你真的想好了？”

他的聲音幾乎被烈風切碎在半空中，但天啟騎士裝甲仍捕捉到了那一抹音訊震動訊號，轉化呈現給劉承明。

劉承明臉上的笑容越發熾盛。

當然，這張笑臉是隱藏在天兆騎士冰冷的面甲之下的——他不想也不會摘下自己的面甲，因為那對於他來說反而徒增風險。

現在他只需要走過去，拿走皇帝懷裡的“玉璽”和“虎符”就足夠了。

當他掌控了那兩樣東西，他就將掌控帝國的一切，當然，那是在坦旦人的幫助之下。

“想好什麼？你是說讓更適合的人登上皇位？”

劉承明開始邁動腳步，他身邊千絲萬縷的暗能在他的操控之下像是無形的觸手一樣向前蔓延，在肉體凡胎根本看不見的暗能世界裡探向對面的那道聲音。

如果是蘇晨在這裡，透過他的暗能視界便能夠清晰地看見，從劉承明的位置蔓延出萬千的能量絲線，像是張牙舞爪的巨大怪物，正撲向那位皇帝。

然而皇帝似乎毫無察覺，只微微仰著頭，努力在烈風裡站穩身軀，看向對方。

這種姿態甚至顯得有些滑稽。

像是一個孱弱的孩子努力想要維持自己的尊嚴。

而他自己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份滑稽。

無論身軀如何搖晃，無論身邊的九十九層巔峰的烈風如何冷冽，這位明軒帝的眼睛裡都如鏡湖般平靜，他默默地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劉承明，彷彿站在自己面前這個謀國將成的勝利者才是真正的迷途羔羊、走錯了路的孩子。

他那被風所切碎的聲音仍在烈風裡迴盪：“朕是說，皇叔，你真的想好了嗎？想要了將帝國交給坦旦人？看著這個國家、這個文明繼續走那條為人芻狗的老路？！！”

劉承明驟然頓住腳步，抬起頭看向對面的皇帝。

孱弱而年輕的帝王正緩緩伸出手臂，張開五指，彷彿想要抓住劉承明的手。

那雙手白皙而纖長，一如他的主人般脆弱，而那雙鏡湖般的眼睛也終於泛起絲絲漣漪，露出某種悲憫的意味。

那隻手的手指尖距離劉承明發出的暗能已不到二十厘米。

劉承明卻一時怔住。

他看著那隻手，彷彿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眼前的少年皇帝還是孩子的時候，向自己伸手，自己繼而將他抱起來的樣子。

很多人都奇怪劉承明為什麼要扶持這樣一位暴君登基，這裡面當然有很多利益層面的原因，但其中最關鍵的一條……

是他真的挺喜歡這個孩子的。

無論劉承明是什麼樣的人，好與壞，但他同樣是一個長輩，哪怕如何自私，也有自己看好的孩子。

正因如此，哪怕劉承明已經把事情做到這種地步，他仍不準備殺死自己的這位侄子——只要他配合，劉承明也希望留他一條命。

這一瞬間的回憶讓劉承明頓住，擴張的暗能停在原地，那一道本應該最先接近劉承明的暗能絲線也漂浮在了劉承明的手指尖前，像是浮動的草絮一般翩翩飛舞。

而緊接著劉承明抬起頭，看見了那位明軒皇帝眼睛裡的神情。

那一份悲憫。

這不是孩子在向長輩絕望地伸出手臂。

那是強者對弱者走上歧途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