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昨天他簡直把我惹火了,因為他的一番話把我也捎了進去:說起辦事嘛,伯爵倒是輕車熟路的,還相當不錯,筆頭子也好,可就是跟所有愛好文藝的人一樣,缺少紮實的學識。說到這裡,他臉上顯露的那副神色彷彿在問:“感到刺著你了嗎?”但是,這對我不起作用;對於居然會這樣想、會採取這種態度的人,我根本就瞧不起。我毫不讓步,並以相當激烈的言辭進行反擊。我說,無論是在人品還是學識方面,伯爵都是一位不得不讓人尊敬的人。“在我認識的人中,”我說,“還沒有誰能像伯爵那樣,善於拓寬自己的才智,並把它用來研究各種各樣的具體問題,又能把日常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我這些話對於他這個狹隘的頭腦來說,簡直是對牛彈琴,為了不繼續為這些愚蠢的廢話再嚥下一把怒火,我便告辭了。
這一切全怪你們,是你們喋喋不休地讓我套上這副枷鎖的,而且還給我大念什麼要有所“作為”的經。作為!倘若種土豆和駕車進城出售穀物的農民不比我更有作為,那我就甘願在這條鎖住我的奴隸船上再服十年苦役。
聚集在此地的那些令人討厭的人,表面的光彩掩蓋著他們的精神貧乏和空虛無聊!為了追逐等級地位,他們互相警覺,彼此提防,人人都想捷足先登;這種最可悲、最可憐的慾望竟是赤裸裸的,一絲不掛。比如此地有個女人,逢人便大講她的貴族頭銜和地產,以至於每個陌生人都必然會想:這是個傻子,以為有了點門第和地產便了不起了。——但是更惱人的是,該女人正是此地鄰近地方一位文書的女兒。——我真不懂,你看,一個人如此鮮廉寡恥,那還有什麼意思。親愛的朋友,我日益清楚地覺察到,以己之心去度他人之腹是多麼愚蠢。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心情又是如此激盪,——唉,我樂得讓別人走他們自己的路,只要他們也能讓我走我的路。
最令我氣惱的,便是市民階層的可悲的處境。雖然我同大家一樣非常清楚,等級差別是必要的,它也給了我自己不少好處,只是它不要擋著我的路,妨礙我去享受人世間尚存的一點快樂和一絲幸福。最近,我散步時認識了一位馮·B小姐,她是位可愛的姑娘,在呆板的生活環境中仍保持著許多自然的天性。我們談得很投契,分別時我請她允許我到她家去看她。她非常大方地答應了,我幾乎等不及約好去她那兒的那一刻了。她不是本地人,住在這裡的姑媽家。老太太的長相我不喜歡,但對她十分尊敬,我多半是跟她交談,不到半小時,我基本上了解了她的情況,後來B小姐自己也跟我談了:親愛的姑媽這麼大年紀了仍是一貧如洗,既無與其身份相稱的產業,也無才智,除了祖先的榮耀並無別的依託,除了仰仗門第的隆蔭外並無別的庇護,除了從樓上俯視下面市民的腦袋之外並無其他樂趣。據說她年輕時很漂亮,生活逍遙自在,像只翩躚而舞的蝴蝶,起初以她的執拗任性折磨了許多可憐的小夥子;到了中年就紆尊降貴,屈就了一位俯首帖耳的老軍官。他以此代價和殷實的生活同她一起共度艱辛的暮年,後來便先去了極樂世界。她現在形單影隻,晚景如斯,要不是她侄女如此可愛,誰還去理睬這位老太太。
一七七二年一月八日
人啊,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虛文浮禮上,成年累月琢磨和希冀的就是宴席上自己的坐位能不斷往前挪!這倒並非他們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不,工作多得成堆成堆的,正因為他們都熱衷於種種傷腦筋的瑣事,才耽誤了去辦重要的事。上星期乘雪橇出遊時就發生了一場爭吵,真是掃興。
這幫傻瓜,他們看不到,位置其實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坐首席的很少是第一號角色!正如有多少國王是透過他們的大臣來統治的,多少大臣又是透過他們的秘書來統治的!誰是第一號人物呢?竊以為是那個眼光過人、又擁有很大權力或工於心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