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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四嬸坐在門板旁邊的地上,用一根樹枝,把四叔七竅裡那些蛆蟲撥拉出來。

老大和老二在場上鋪開一塊破苫頭,把死母牛滾上去,滾得母牛肚皮朝天,脊樑兩邊塞上磚頭,固定住了。四條牛腿衝著天,直棒棒的,像四根棍子。

老大持一把牛耳尖刀,老二持著切菜刀,從牛肚皮正中開了一條縫,老大在東,老二在西,開剝起牛皮來。四嬸聞到了牛身上臭烘烘的味道,也聞到了四叔身上臭烘烘的味道。

他嫂子,那昏昏的燈光照著俺老頭子的臉,他的眼黑黑地逼著俺,逼得俺骨頭縫裡都往外冒涼氣。那些蛆,怎麼撥拉都撥拉不淨。讓旁人聽著,就噁心死了,可俺一點都不覺得他髒,俺只是恨那些蛆,撥拉出一條來俺就用腳捻死。俺兩個兒光顧了剝牛皮,不顧他們的爹了。俺閨女端來一盆水,用棉花蘸著,把她爹的臉擦洗乾淨。還找來一把剪刀,把她爹下巴上的花鬍子剪掉,連鼻孔眼子裡伸出來的那兩撮毛也剪了去。俺老頭子年輕時一表人才,老了,皮肉都抽縮了,不像樣子啦。俺閨女又把她爹那件青袍子拿來,與俺一起給老頭子換上,兩個女人給一個男人換衣裳,總是不得勁,俺叫兩個兒子幫忙,他們兩個滿手都是牛毛牛血,俺沒用。俺說,金菊,他是你爹,不是外人,換吧。老頭子瘦得皮包著骨頭。他穿上袍子,像個人樣了。那牛皮死難剝,老大和老二臉上都冒汗了。俺當時就想起一個笑話來。一個爹要死了,把三個兒子叫到炕前,說:〃我要死了,我死了後,我的屍體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大兒說:〃爹,咱窮家小戶的,置不起棺槨,我看花兩吊錢買具薄木棺材,盛著您,埋了,您看行不行。〃爹搖搖頭說:〃不好!不好!〃二兒說:〃爹,我看,弄塊破席捲出您去埋了,中不中?〃爹說:〃不好!不好!〃三兒說:〃爹,我說這樣辦:爹的屍體,俺兄弟三個劈成三份,剝了皮,拿到集上,當狗肉、牛肉、驢肉賣了,好不好?〃爹笑著說:〃還是老三知道爹的心思,賣肉的時候,多加點水,省著折秤。〃他嫂子,您睡著了?

老大和老二滿手是血、泡沫,滑滑溜溜,攥不住刀把子,就放到地上搓。場地上鋪著一層黃沙,沙粒沾在老大和老二手上,就像金子一樣。蒼蠅嗅到味兒,從鄉政府大院裡飛來。它們落在牛身上,笨拙地爬行著,老二用寬寬的菜刀背拍死它們。四嬸讓金菊找來一把破蒲扇,呼打著,不讓蒼蠅們再往四叔臉上下蛆。

空中有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黑暗的牆角上有野獸綠幽幽的眼睛和它們焦急的喘息聲。

半夜時分,老大和老二把牛皮剝下來。牛全身赤裸,只有四隻蹄子還在,好像一個光著腚的人穿著皮鞋。老二挑來一擔水,把牛身體沖洗乾淨,兄弟倆蹲在一邊,各抽了一支菸。然後,動手開牛膛。老大說:〃輕點,別把腸子割破。〃老二用菜刀在牛肚子正中開了一條縫,牛的五臟六腑咕嘟嘟冒出來,那條小牛也冒了出來。四嬸聞到一股熱烘烘的腥氣。天上響起猛禽的叫聲。

老大和老二把那些腸子一根根扯出來。老二說腸子就不要了,老大說腸子、胃,洗洗都是好下酒菜。那隻小牛呢,老大說沒見天的小牛能熬藥,有人用它冒充鹿胎膏,發了大財。

他嫂子,你就別難受啦,判了你五年?五年一眨巴眼就過去啦,等您出來,您兒子就中用了。

〃'只當軍師,不當分師',〃村主任高金角說,〃誰讓我幹著呢,'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有意見當面提,過去我可就不管啦!〃

老大說:〃村主任,您就分吧。〃

高金角說:〃房屋四間,老大老二每人一間,四嬸兩間,四嬸死後……四嬸您就別難過,實話難聽……老大老二每人一間。這兩間房一大一小,小的搭配上大門和門樓子。鍋碗瓢盆雜七拉八搭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