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句話說得柔和,明面上安撫的是姜靈,卻也責備了白襯衫。話音尚未完全落地,包廂內的氣氛為之一變。姜靈感到一陣安心——儘管她自己對為什麼可以安心徹頭徹尾地莫名其妙;而那個白襯衫則繃緊了。
如果說之前,這人好像藏在黑屋子裡的匕首,那麼此刻,他已經出鞘,已經準備好出擊或者反擊了。姜靈直覺如此。因此姜靈點頭道謝、坐下之時,趁機略往外退了點——讓這雙方去面對面吧,她真地一點也不想夾在中間啊!
胡多不負姜靈所望,他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冰冷:“姚先生,聽說你們這兒不分公民等級?”
姚先生點頭,略一斟酌,張嘴正要說什麼,胡多豎起一手,止住了他的話頭。而後胡多轉過“筆記本”,給路林看:“這個有點意思。”
路林一看就樂了:“比我們分得還細啊!”
胡多竟然有點兒得意:“他們把這叫做打油詩。”
姜靈支起右腿,抱著膝蓋瞅著這兩人,剋制著自己的好奇。她已經放棄弄明白自己的直覺了,既然好用,跟著走就是——哪兒有那麼多鬣狗那麼多動物世界可以供她瞬間頓悟啊!
路林咀嚼了一下這個詞:“打油詩?”笑意更濃了。
胡多手指一滑一敲,那“筆記本”最上端的左角就探出了一條小東西。隨著胡多的操縱,它轉向廊間延伸過來的那道牆面,而後投射出一片光幕。
姜靈覺得這光幕很奇怪,因為它與老式電影院、幻燈片投影機都不一樣,從旁邊看去,它的光道不是白色的,有點發青發黯,甚至可謂微弱。
牆面上有裝飾。但出乎姜靈意料,投影效果卻出奇地好,加上字型又大,閱讀起來十分輕鬆,甚至都不需要拉上窗簾、擋掉晴天的下午那明亮的自然光。
姜靈瞪了“筆記本”一眼——你丫丫果然是個冒充的!冒充筆記本!而後姜靈轉頭去看牆上的投影。但是這一看,姜靈只掃了一眼開頭,就不由沮喪,轉開眼不要看了。
丟臉啊!
*********
那的確是一首打油詩:
“一等公民是公僕,高高在上享清福。
“二等公民作官倒,投機倒把有人保。
“三等公民搞承包,吃喝嫖賭全報銷。
“四等公民來租賃,坐在家裡拿利潤。
“五等公民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六等公民手術刀,腰裡揣滿紅紙包。
“七等公民當演員,扭扭屁股就賺錢。
“八等公民搞宣傳,隔三岔五解個饞。
“九等公民為教員,山珍海味認不全。
“十等公民主人翁,老老實實學雷鋒。”
姜靈好歹也常上網,見過它好幾個版本、好幾十次,有個大約的印象;記憶裡,大約是出自賈平凹的一本小說。那是中國當代作家嘛,寫的東西又比較真實,自然有名了。
胡多問姚先生:“以您的職務,在一等公民裡,地位也頗為重要。那麼您怎麼看雷鋒?從這兒的網際網路上來看,對他的宣傳力度一直很大,並且主要針對少年兒童。難道您們希望您們的下一代都變成十等公民?”
這真是一串尷尬的問題。更可怕的是,這才只是一個開頭。還要糟糕的是,大約因為身份關係,姚先生不能拒絕回答——不知為什麼,他甚至不太敢使用外交辭令!【※】
幸好姜靈只是旁觀。
不過旁觀者清,姜靈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了一小會兒,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胡多突然為難這位姚先生,該不是為了姚先生嚇到她了吧?因為她姜靈是路林感興趣的客人,客人不該受到驚嚇,尤其是當著路林的面。
姜靈想到這裡,忍不住瞟了路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