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徽景之變後,中京那些被靺鞨人投擲於汙渠水溝裡的祖宗牌位?誰還記得在蠻荒之地受盡屈辱死於異鄉的楚懷宗,以及那些淪為靺鞨人身下玩。物的楚國后妃公主?誰又想得到中原多少百姓還在異族人的鐵騎下輾轉掙扎,在歧視的目光裡悲慘求生?
若韓天遙能見到兩年前的朝顏,應該也會萬分激賞吧?
那樣遠勝男兒的勇烈果敢,足以破開朝廷上下散發陳腐氣息的裹足不前,喚他們睜開眼來,以更高遠的目光去瞻望前方,而不是滿足於以仁愛為名的偷安。
如果不是花濃別院的火光和殺戮,他應該也還只是明哲保身的那些人中的一員。
偶來杭都,他也該隨波蕩漾於這些畫舫之上,賞歌舞,聽絲弦,興致來時,也不會推卻秋娘的投懷送抱。
那樣的韓天遙,正是當年的朝顏郡主萬分看不上的。
哪怕他才識再好,武藝再好,都是她眼底的薄德之人。
如今的他,終於被血與火逼出本性,卻不知在她眼底又會是怎樣的人。
韓天遙沿著澄碧堂後的堤岸向前走著,忽然間就有了種感覺。
感覺若十一就這麼一去不回,或許他會和濟王一樣,數年如一日苦苦尋覓,隨時會為她的訊息方寸大亂,無頭蒼蠅般失態地奔跑於山野湖泊間……
他終於忍不住,高聲喚道:&ldo;十一!十一!&rdo;
杭都有她很多所謂的親友。
但她從前不肯去找,如今剛從太子陵歸來,更不可能去找。
如今她不是朝顏郡主。
她只是他的十一。
&ldo;十一!十一!&rdo;
他的聲音不若往日冷靜自持,卷在秋夜的冷風裡,醇厚裡略帶沙啞,卷在遠遠近近的笙歌笑語裡,有掩飾不住的微微焦灼。
她是他的十一,他必須將她找回來。
這念頭在她上次離開尚有些模糊,他只是憑著本能去尋她;但這一刻,這念頭隨著他心意的清晰愈發堅定。
有細微的&ldo;嗡&rdo;的琴音,越過清冷的霜氣低低傳來。
很輕的一聲,卻像有什麼東西無聲地叩在韓天遙心頭。
他猛地頓住聲,漆黑的眸子逡巡於岸邊的垂柳和桃李間,然後踏入那些枯黃的糙叢間,一路向前尋覓,然後頓住。
那邊粗大的老柳下,有素衣女子抱著一把琴,安靜地坐在地上,惘然地眺望著韓天遙方才眺望過的湖面和船舫。
她似乎很冷,身體蜷作一團,微微地顫抖著,看著有些陌生。
淡漠冷情的十一,不該有這般脆弱如琉璃般的時刻。
並且,素衣女子的面容亦如琉璃,‐‐如琉璃般光潔無瑕,剔透瑩澈,美麗嬌妍得令人轉不開眼睛,偏偏又似琉璃般易碎,叫人惶惑心疼,不知該如何去呵護愛惜。
哪怕月色再朦朧,韓天遙都能看出,眼前是個天下罕有所匹的絕色。女子,傾國傾城,迥然不同於容貌粗陋的十一。
可這絕色。女子卻長著和十一一模一樣的眼睛,雖不如以往璀璨,卻依舊淺淡,清澈,有著星子般深杳的碎芒。
她膝上的琴為桐木所斫,黑漆朱髹,觀其形制,正與傳說中的太古遺音琴相符。
她的手輕搭於弦上,並不曾彈奏;但方才韓天遙所聽到的那聲琴音清微淡遠,與眾不同,只能來自她的指尖。
韓天遙黑眸漸暖。
他蹲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
素手冰涼,仿若沁了霜雪的寒意,卻還十分柔軟。
韓天遙低眸,用自己寬大溫暖的手掌替她揉搓。著,努力將她潤暖。
被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