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馬蹄聲在身後急促響起，他方回過神來，一轉頭便看到十一勒住馬韁，啾鳴的馬兒甩著腦袋，鼻息幾乎撲到他臉上。

隔著紗帷，他都能覺出那張妍麗面龐上的憤怒和焦慮。

他向十一笑了笑，&ldo;朝顏，我又闖禍了！這一回，誰也救不了我。&rdo;

聲音有些空落無奈，卻沒什麼驚懼惶恐。

十一傳訊路過，將他約出，他換了尋常書生的裝束潛出，此時素青的寬大袍袖垂落，隨風拂拂輕動。

眉眼間英氣雖依舊，常年深居簡出卻讓他面板白。皙許多，襯著素衫便顯出幾分安詳寧和，不復往日的張揚豪宕。

十一的猜忌和惱恨忽然間煙銷雲散。

不論真相究竟怎樣，宋與泓能讓自己走到這樣的地步，她都該拿大鞭子先狠狠抽他一頓。可瞧見他那樣的笑容，她的鞭子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了。

她躍下馬來，摘下帷帽，喝道：&ldo;你昏了頭了！便是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rdo;

她動作雖輕捷，宋與泓已瞧出她腹部高隆，不自禁伸手扶了她一把，才輕聲道：&ldo;對不起，我不該心存妄念，中了別人圈套，累你如此奔波。&rdo;

十一道：&ldo;是你心存妄念，還是尹如薇心存妄念？&rdo;

宋與泓盯了幾眼她的腹部，才將目光轉向她的面容，&ldo;這沒什麼區別，總是濟王府的人所為罷了。幸虧你過得果然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rdo;

十一雖日夜急奔，滿面塵灰，但面容柔白潤澤，眉眼頗見神采，一看便知調養得法，再不是分別時那個沉溺美酒中的枯槁美人。

這大半年來，他雖聽說宋昀待她極好，她信中也一再強調過得適意，但直到此刻相見，他才真正相信，她終於擁有了一個女人最想擁有的平安喜樂。

十一瞧著他的神色，卻愈發地焦灼，&ldo;誰告訴你沒區別？若你只是受人脅迫，便不是謀逆之罪，我和母后自會設法救你出局。&rdo;

宋與泓便凝神看向她，&ldo;你也知道……是局？&rdo;

十一便似有一把黃蓮被生生捏碎於心頭，苦水橫溢，卻再無出口。

她若無其事地將手中密函遞上，&ldo;尹如薇敢反，就是因為聞博的那兩萬兵馬吧？但目前領著那支兵馬逼近湖州的，是南安侯。他給皇上的密奏，是你欲聯合水寇謀反，他為保大楚江山才就近提兵前來湖州。&rdo;

於是，尹如薇一心倚賴的援兵，其實早已磨刀霍霍，等著他們鑽入圈套，才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宋與泓拿著密函的指尖有些顫抖，但神色還算鎮靜，甚至唇角還彎過一抹自嘲的笑意，淡然道：&ldo;罷了，當年只想著什麼家國天下，不惜濫殺無辜，到底造下冤孽，惹來禍端。怨不得他，他只是想徹底報了當年花濃別院被滅之仇而已！&rdo;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目光不由地瞥向十一，竟似有幾分緊張，‐‐卻是怕十一不自在，言語間居然有為韓天遙開脫之意。

十一越發被什麼壓住般透不過氣。但她對他笑得越發柔和，&ldo;不必管南安侯怎樣想。只需你脫開謀逆之罪，其餘的事，我會處理，他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長。&rdo;

提到韓天遙的口吻，平淡得彷彿在說著完全與己無關的人或事。

宋與泓略略放鬆，低眸瞧了瞧十一的腹部，默算胎兒月份，輕嘆道：&ldo;朝顏，我……知你在想什麼。可從宮變那日起，我便猜到自己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