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謐微微驚詫,回答道:“自從哀帝之亂,引致強虜入關,已經有二百多年了吧。”
“到今年為止,正好是二百一十八年。”枯葉臉上現出一絲沉重:“那麼施主可知道這二百一十八年裡面民眾所過的是什麼日子?”
蘇謐悽然一笑道:“我雖然見識不多,卻也知道不外乎是列國紛爭,民不聊生的局面而已。”
“天地不仁,生靈塗炭。這二百年來,數次有豪傑奮起而立,希望一統天下,卻只是重複著帶來新一輪的戰亂,以前的梁國,再到更前面的大周,大晉,大秦無不如此。百年征戰,民不聊生,繁華都市亦是男為奴,女為娼,尋常鄉野更是十室九空,千里無煙。直到近年來,大齊的崛起。”
枯葉看著遠方,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天下的百姓已經不能夠再等待了。”
“如今北遼虎視眈眈,兵強馬壯,隨時準備南下,一旦破關而出,到時候又是一場五胡亂華的慘劇,唯有讓天下儘快統一,讓中原儘快從戰火之中擺脫出來,才可以外御強敵,內修國政,才可以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支援大齊實在是為天下計,為百姓計,所以老衲認為這就是民心所向。”
“施主剛才問何為民心,民心所關懷的不過是儘快結束這個亂世,無論齊國也好,南陳也好,衛國也好,只要有能力盡快地統一天下,讓百姓脫離苦海,就是民心之所在。”
蘇謐的身子晃了晃,她覺得這些話是有道理,可是卻又讓她心裡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她想要說出什麼來反駁,可是面對這樣大義凜然的說辭,卻又找不到絲毫的理由。
“那麼憑什麼我們一家就要當大齊統一路上的犧牲品,就要受到這樣的遭遇?我要報仇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蘇謐喊了起來,他們自顧去爭他們的天下,我自顧去為我的家人緬懷報仇,兩不相干。
“國仇家恨,施主自然有權力報仇,可是傷害施主的家人,害得施主國破家亡的真的是大齊嗎?”枯葉忽然抬頭問道:“衛國國弱主庸,縱然有忠臣良將,卻不能用之,遲早要被強國所並,不是大齊就是南陳,或者是北遼。”
“不一定這樣……”蘇謐掙扎道。
“你說的對,這當然是不一定的事情。”枯葉從容說道:“衛國也有可能強大起來,你的父親也有可能率領著衛軍,去攻破別人的國家,屠戮別人的城池,亡滅別人的家族,讓衛國強大起來,靠著別人的鮮血和仇恨來……”
“父親不會那樣……”蘇謐反駁道。
“亂世之中,就是這樣的生存規則,你不去吞噬別人,別人就會吞噬你,”枯葉悽然一笑道:“毀滅你的家園的不是大齊,也不是倪源,不過是戰亂而已,是這持續百年不止的亂世。”
蘇謐身子一顫,只覺得頭腦疼痛而混亂。
“施主如今深入宮廷,這個道理只怕比別人更加的清楚吧。難道施主的手上沒有無辜之人的鮮血,沒有承受無辜之人的仇恨?”枯葉緊盯著她的眼睛,問道。
蘇謐忽然想到,何太醫,還有采薇殿原本服侍鄭貴嬪的那些宮人,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所殺,可是與自己親自動手有什麼分別?!
“這些人,難道沒有親人好友,沒有父母兒女。他們的感覺又會是如何?”
她覺得自己的頭腦快要炸裂開來了,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不去,你自己與這些人有什麼分別?!都是殺人而已!都是在害得別人家破人亡!
可是不對,自己是在為了報仇,是在為了自己的家人報仇……
可是你所殺死的真的都是你的仇人嗎?他們都是無辜的牽連者,他們一個個默默無聞,只是為了三餐一宿、平安度日而勞碌的平凡人而已。
蘇謐的臉色越來越白,蒼茫若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