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爭論,覺得有趣。林雅書沒有參與她們的爭論,她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已經沉浸在這片美景之中。她所見的是景,所想的卻是人和歷史。在她腳下的土地,曾經有多少人走過。他們中間,或許有至高無上的慈禧太后,也有地位卑賤的宮女太監。她的思緒從眼前的景色所飛揚開去,又聯絡著她所讀過的書籍,一點一滴的,細細地品位著。歷史的興衰,世間的輪迴,一些東西永恆存在,一些東西則輕易地消散。
沿著湖走著,湖畔有著亭臺樓閣。林雅書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男子,穿著中式長衫,眺望著湖面。她覺得這個男子有些眼熟,他站在那裡,有一股儒雅的氣度。可是,這裡是北平,她不會認識這樣的男子。
張道恆充當嚮導,向她們介紹:“前面便是魚藻軒。”
魚藻軒。
林雅書的心裡觸動了一下。原來那裡便是魚藻軒。來頤和園之前,她便知道魚藻軒,也想到魚藻軒看一看。走近魚藻軒,林雅書的心情變得凝重,連呼吸都小心翼翼。那個男子轉過身,似乎是要離開的樣子。他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停住了腳步。林雅書看見他的臉,溫和的面容,淡淡的微笑。
“敬軒。真巧,居然在北平遇到你。”林雅詩先認出了王敬軒,笑著向他招手。王敬軒微笑著跟林家姐妹問好。林雅棋把他介紹給張道恆認識。張道恆伸出手。王敬軒略有遲疑,但很快地伸出手,與張道恆握手。林雅棋笑著問:“敬軒,你怎麼也來北平了?”王敬軒道:“我來北平是為了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今日得了空,所以來這裡,緬懷一位故友。”林雅書聽了他的話,問道:“你所說的那位故友,可是王國維先生?”王敬軒點頭道:“我與靜安先生相識很多年了。我收書、刻書、校書,靜安先生曾多次幫我鑑定古籍。”
林雅書走到湖邊,望著湖水。那一池靜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甚為平和,有多少人知道它曾經見證過的事呢。林雅書輕輕地說道:“據說,他是在這裡沉湖的。”張道恆介面道:“可是,這裡的水並不深。”王敬軒淡淡道: “先生是一心求死。他跳湖,頭先觸底,被湖底的淤泥塞滿七竅,窒息而死。從他身上找到遺書,他說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
林雅書對於死亡,一直懷有一種莫名的敬畏。但此刻她站在王敬軒的身邊,聽王敬軒談起王國維的死,她卻沒有懼怕。王敬軒總是能夠讓身邊的人安心。林雅詩有些不以為然,撇了撇嘴,道:“這個王國維,我也曾聽說。當年溥儀被趕出紫禁城的時候,他便要投金水河自殺。時至北伐,他又自殺。如此愚忠清朝,真是迂腐。”
“靜安先生的確是有遺老的心態。”林雅書在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王敬軒,他也依舊穿著舊式的衣服,遵守著舊式的傳統,她又把目光投向湖面,說:“但先生是學術巨者,在文學、美學、史學、哲學、古文字、考古學等方面,都有卓越的成就。”
王敬軒點了點頭,道:“先生在他的《人間詞話》中寫,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第一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第二種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種境界,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林雅詩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這聽起來,像是情詩。”
王敬軒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林雅書望著魚藻軒牌匾上那三個大字,緩緩地低吟:“魚在在藻,厥志在餌。鮮民之生矣,不如死之久矣。”王敬軒聽林雅書吟出這句,不由得轉過頭看她,心裡感慨。林雅書抬頭看見王敬軒那溫和的笑容,微微笑了笑,他總能讓她感覺踏實。
出了魚藻軒,又往別處去。但此時他們已無心遊玩,心裡都有些沉重。